第23章
  裴训之微微颔首,默认了他的请求。
  众人目瞪口呆,亲眼目送他慢悠悠离开朝堂。
  这时,虎贲大将军的笏板不小心掉到地上,大家这才如梦初醒般,开始了新一轮的争辩。
  “简直不可理喻!我看你长信侯就是生病烧坏了脑子,怎么能提出如此离谱的事情!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药妃娘娘品行高洁,替陛下兢兢业业管理着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不能做皇后了!”
  “管理后宫?陛下后宫除了他还有谁?我看陛下就该多纳些妃子,从中选出真正担得起皇后之责的女子,早日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左相说得对,左相的孙女今年十八,是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和第一才女,陛下若亲眼见过她,定会对她心生欢喜。”
  底下吵闹得仿佛菜市场,坐在龙椅上的裴训之置若罔闻,只低垂着眼睛,专心摆弄着手里的绳子。
  将红绳编好,往上系了小小的黄金铃铛,又将玉化白碧石串上去,总算成形。
  抬头的时候,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因为大臣们发现帝王压根儿就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纷纷噤了声。
  裴训之眯了眯眼,“怎么不继续?”
  知道他在听,大臣们再度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开始新一轮的口诛笔伐。
  左相冲到柱子旁,作势要一头撞死在这里:“今日老臣以死为谏,请求陛下废了药妃,广纳天下女子进宫!”
  左相门生哭天喊地,连忙拉住他,众人哭成一片。
  长信侯嗤之以鼻,眼底尽是轻蔑之色:“你这老头,动不动就说要以死明志。可撞了这么多回,这柱子只受了点皮外伤,你更是次次都没真的死成,一点意思也没有。”
  礼部尚书一向跟左相不太对付,此刻忍不住冷嘲热讽:“左相快别撞了,等会儿一把年纪闪了腰,真出事了怎么办?”
  两拨人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打起来,裴训之轻轻咳嗽了一声,刚才还吵吵闹闹的朝堂,霎时鸦雀无声。
  左相也不撞柱子了,规规矩矩地站好,听见裴训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刚刚谁说的,左相有个孙女?”
  提起孙女,左相立马露出笑容,骄傲又慈爱:“陛下,我确实有个孙女,她打小就机灵,特别惹人喜欢。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光如此,对射艺也颇有见解。”
  裴训之最拿的出手的就是百丈开外取人性命的箭术。
  他这么说,简直就是直接明了地指出他孙女和裴训之乃天作之合。
  裴训之扯了扯嘴角,异色双瞳流转,淡淡道:“朕突然记起来,西炎国主提过,想求娶玉昭公主,互通姻缘,与玉昭和睦相处。”
  左相一顿,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早在裴训之登基时,就把所有的公主都送去和亲了,如今哪还有适龄的公主?
  所以他刚刚提起他孙女,是想让他孙女以公主的名义去西炎和亲?
  这种事情不要啊。
  左相双腿一软,猛地朝裴训之跪拜下去:“陛下,臣突然有点头晕,还请陛下让臣前去太医院看病。”
  裴训之并未揪着他不放,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去吧。”
  左相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走的路却并不是太医院的方向,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
  他要在今日之内给孙女儿定一门合适的亲事,免得裴训之把和亲公主的主意打到他的孙女身上。
  主心骨跑了,剩下持反对意见的大臣们面面相觑,这时裴训之的目光依次扫过他们,落到其中的户部侍郎身上:“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江爱卿家有一位千金?”
  被喊到名字的户部侍郎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当即跪地,把头磕得砰砰作响:“陛下,臣的女儿被养得娇纵张扬,不知天高地厚,实在担不起和亲重任!”
  他眼泪直流,好在裴训之只轻飘飘地瞥他一眼,道:“那你还不滚。”
  此时此刻,户部侍郎头一次觉得滚这个字是那么动听。
  他果真滚得远远的,那些刚刚还为左相摇旗呐喊的人,算是彻底没了指望,一个个竞相找借口溜了。
  于是朝堂上,就还剩下以长信侯为首的官员们。
  到这时,裴训之才堪堪坐直了身体,问:“柳爱卿之前说什么来着?”
  长信侯掷地有声:“国不可一日无后,还请陛下尽快立药妃娘娘为后!”
  “哦……”裴训之抬眼,扫过在场众人:“那么,有爱卿反对此事么?”
  当然不会有人反对。
  因为反对的都不在了。
  裴训之如愿以偿,让身侧的大太监上前一步。
  “传朕旨意,册封燕停为皇后,封号延益,七日后举行封后大典。”
  第33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33)
  大典开始前,需要燕停先回到家中,经过一番繁琐的流程之后,再乘十六抬大轿入宫,跪拜玉昭先祖,开坛祭天。
  但如今燕家一穷二白,燕远城早就卖掉京城的宅子,在京郊租了个漏风漏雨,还时不时掉点墙皮的小院。
  这样的房子,自然配不上燕停的身份。
  于是长信侯出马,为燕家置办新宅,地段好占地面积大,宅内种满大红色的牡丹,看着就十分喜庆。
  燕远城是大皇子旧部,在朝中交不到朋友。官位又低,没什么话语权。
  长信侯让他歇着,自己则以燕停干爹的名义忙前忙后,监督下人装扮新屋,邀请命妇,打点礼官,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按照玉昭礼法,入宫前,燕停需在祠堂虔诚跪拜三日,请求祖宗庇佑,将来一生顺遂。
  但他体弱,别说三日,半个时辰都跪不了。
  长信侯记挂着这事,在燕停进祠堂时,想要请礼仪女官卖他个面子,免去燕停的跪拜,改为坐着。
  未曾想过,宫里派来的人是落落。
  不用他吱声,落落就已经准备好柔软的垫子,让燕停坐下以后,又在旁边摆上小桌子,放满从街上买回来的小食。
  “这个葡萄特别甜,娘娘快尝尝。那个奶糕很好吃,娘娘也尝尝。”
  落落正极力推荐着,明明自己是个孩子,却用对待孩子的语气哄着燕停。
  一回头看见长信侯,她的眸光顿时变得犀利起来,压低声音警告:“侯爷怎么不请自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想必你是知道的。”
  长信侯朝她拜了拜,张口就来:“臣亲眼所见,娘娘虽然体弱,却跪得认真,此情此意定能打动上天,获得祖宗庇佑。”
  听了他的话,燕停稍稍调整坐姿,轻咳一声,不忘往嘴里塞了颗葡萄压惊。
  长信侯又道:“只是封后兹事体大,臣想进宫一趟,请陛下增派些人手保护娘娘,以防伤到娘娘凤体。”
  “不必了。”
  落落如是说着,抬起手,原本空旷的院子霎时涌来三十多个暗卫,层层叠叠将长信侯围得水泄不通。
  “……”
  长信侯默默擦了把冷汗。
  原来陛下早有准备。
  那他还真是赌对了,对于裴训之来说,燕停的确是特殊的存在。
  他暗暗庆幸着,在暗卫们的注视下硬挤出一条路来,小心翼翼地离开这里,并吩咐府内的侍女和小厮不准靠近祠堂,免得让人看见燕停在祠堂吃香喝辣,不敬祖宗的模样。
  夜深时,燕停昏昏欲睡,落落却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地问道:“娘娘,有人鬼鬼祟祟在外头徘徊,要杀还是抓进来?”
  燕停打了个哈欠,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单手托腮,抬眼盯着门口的方向:“大喜的日子,还是不要见血为好,把人抓进来让我瞧瞧。”
  “好的娘娘。”
  落落领命而去,拔出袖中的匕首,不出片刻,就将一个人丢了进来。
  那人呼着痛,身体害怕地蜷缩成一团,怯生生地望向坐在不远处的燕停,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神色之中,掺杂了太多的东西,有羡慕有嫉妒。
  “柳栖言?你不好好待在侯府,来这里做什么?”燕停来了兴致,起身走到他面前,见对方的手攥得紧紧的,不禁加上一个问题:“你手里握着什么?”
  落落自然也瞧见了,去掰柳栖言的手,却被躲开,她干脆作势要用匕首砍了他的手。
  他吓得大叫:“我是长信侯世子!你区区一个宫女,岂敢动我!”
  闻言,落落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用匕首拍了拍柳栖言的脸:“就算是长信侯来了,也得恭恭敬敬唤我一声姑娘。你不过区区一个世子,竟也敢在我面前狐假虎威?”
  匕首只是轻飘飘地挨到他脸颊边的碎发,发丝尽断,掉落下去,锋利程度可想而知。
  恐惧涌上心头,柳栖言不得不松开手,里面赫然是一颗小小的香丸。因为捏得太久,被手心的汗沾湿,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味道来。
  暗卫中有精通药理的,落落拍了四下门板,朝外喊道:“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