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可挨骂的人又不是苏眠,他怎么会懂被一群所谓的亲戚指指点点有多难受。
  苏眠越说越起劲,说自己后悔让爸爸替他们家顶包,被抓去坐牢。说自己投资错了人,早知陆陌然烂泥扶不上墙,就该去攀附陆屿洲。
  这话一下点燃了陆陌然的怒火,从头到尾,他都不觉得自己比陆屿洲差。
  只是因为陆屿洲出生在陆家主家,才能压他一头。
  不顾自己还在开车,陆陌然同副驾驶的苏眠争执起来,后座的陆父陆母也加入战斗,车内乱成一团。
  最后撞上路障,车里三个人连擦伤都没有,偏偏只有苏眠眼睛受伤瞎了。
  把他送进医院时,他叫嚣着让陆陌然一定要帮他找到合适的眼角膜,治好他的眼睛,否则他就要把他爸爸替陆家顶罪的事情讲出去。
  陆陌然感到无力。
  他不明白,自己眼中的皎皎白月光,怎么在一夕之间就烂成了这样。
  悔恨时,他联想起从前的一点一滴,觉得还是燕停这个大冤种适合他。
  可似乎这个大冤种也不再喜欢他了。
  陆陌然想做最后的挣扎,所以才会约燕停来咖啡馆见最后一面。
  看见燕停脖颈的痕迹时,他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但他还是强忍着哀伤,继续道:“我真的好后悔,早知道苏眠是那种人,我当初就不该陪他去海洋馆,把你一个人留在订婚宴上。”
  说着说着,他潸然泪下,声音一度哽咽:“燕停,我想补偿你,带你去做一遍我们曾经没来得及做的事,你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他想,对面的燕停同意也好拒绝也好,他都有心理准备。
  但燕停迟迟没有开口。
  陆陌然抹了一把眼泪,这才看清楚,燕停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
  他根本没有在听。
  从头到尾都是陆陌然在表演独角戏。
  “……”
  凉了半截的心,终究是彻底死了。
  待到服务员把香草拿铁端上来的时候,燕停才摘掉了蓝牙耳机,边喝边问:“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陆陌然深吸一口气,实在没脸重复一遍。
  他久久凝视燕停的脖颈,目光如刀,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惑他许久的问题:“你的奸夫……究竟是谁?”
  燕停放下咖啡杯,好整以暇道:“你真的猜不到吗?”
  陆陌然有些猜测。
  但他不肯相信。
  奸夫的声音听起来和小叔一模一样,可他打心里觉得小叔不可能看上燕停。
  两人的身份不对等,地位不对等,年纪也不对等。
  且陆屿洲此人生性冷漠,从来就没有对谁上过心。
  陆陌然如此安慰自己,却又解释不了为什么燕停能够成为陆屿洲的贵客,住在庄园里,还能坦然地坐上主桌。
  脑子里一团乱麻,陆陌然攥紧双手,看着面前的燕停,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燕停,我还是想亲口听你说奸夫的名字,好让我死心。”
  “嘴巴放干净点,他才不是奸夫。”
  燕停勾勾嘴角,露出柔和的笑容,但这份笑容并不是给陆陌然的。
  “而且你也不该直呼我的名字,应该叫我小婶婶。”
  话尽于此,这是承认他身上的痕迹是陆屿洲弄的了。
  如果是和陆屿洲抢人,陆陌然毫无胜算,死了的心这回彻底被挫骨扬灰,再也没有一分一毫的生机。
  陆陌然再次泣不成声。
  明明还有好多的话想同燕停说,可得知他已经成了陆屿洲的男朋友,那这些话都没有讲出来的必要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目光绝望至极,只后悔之前为什么把燕停这颗珍珠当成鱼目,转而将苏眠那颗鱼目当做珍珠。
  他哭得崩溃,这时燕停随手拿起旁边的纸巾盒,往他的面前递了递。
  这细微的动作,令陆陌然的眼泪掉得更凶,颤颤巍巍抽出一张纸,连着擦了好多回,还是没擦干泪水。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能不能先别哭。”
  燕停调出手机里保存的转账记录,递到他面前。
  “把我给你花的钱还清以后再哭吧。”
  第133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27)
  陆陌然不可置信地看向手机屏幕里,长长的一条账单,包括他和燕停认识以来,燕停为他花过的所有钱。
  “你……”良久,他才怔怔地抬起头,唇瓣嗫嚅着:“你连这些钱都要跟我计较?”
  “不然呢?我又不是来你家做慈善的。”燕停懒散地掀掀眼皮,看向陆陌然的目光,冷淡得仿佛陌生人:“我养条狗,狗还知道冲我摇尾巴。可我养你们家那么久,得到了什么呢?”
  得到了陆陌然父母的阴阳怪气。
  得到了陆陌然的漠视。
  得到了苏眠的挑衅。
  得到了数不尽的委屈。
  “我曾经愿意为你花钱,是因为我觉得我们最终会成为一家人。可既然没能走到那一步,你们就该把从我这儿得到的东西全部还给我。”
  燕停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拿着手机起身,不忘笑吟吟地警告陆陌然。
  “不过我这人天性善良,不想逼你太紧,我愿意给你一个月的期限。你要是还了钱,我们就一拍两散。要是不还,那就等着和我对簿公堂吧。”
  说完,他欲转身离去,陆陌然颤巍巍地叫住他:“这花是买给你的,你收下吧。之前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给你买过,算是补偿。”
  他还在试探。
  他还以为燕停会原谅他。
  燕停身形微微一顿,回头的同时,将花束扫落在地。
  他后退两步,避开凌乱的花枝,面上带着笑,眼底却无波无澜:“你知道我有哮喘,还故意给我送花,是希望我凑近吸一口花粉然后原地去世吗?”
  陆陌然蹲下去捡花的手僵在了半空,着急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你有哮喘……”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去拽燕停的裤腿,被后者轻飘飘躲开。
  “陆陌然,”燕停轻轻叹息一声,长睫垂落,在眼底投下淡淡阴翳,像是向他宣判死刑一般开口:“承认吧,你从来就没有用心了解过我,你喜欢的是我的钱,不是我。”
  阳光照进咖啡馆里,陆陌然没有感受到半分暖意,反而如坠冰窟。
  他半蹲在地上,手指被玫瑰花枝上的小刺划出了血,指尖晕染成刺目的红。
  头晕耳鸣,他亲眼看着燕停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去,背影离他不远,好似一伸手就能触碰,又好像这辈子再也无法触及。
  走到门口的时候,燕停像是想到什么,骤然停下脚步。
  隔得远远的,他朝陆陌然说了两人这辈子最后一句话:“记得把咖啡钱结了。”
  向来身强体壮的陆陌然不知什么原因,脑袋阵阵发晕,身体脱力地栽倒下去,躺进一地的玫瑰花枝中。
  可即便如此,燕停的身影决绝,根本没有回头。
  陆陌然被送进医院。
  醒来时,他的父母正一脸担忧地守在病床前,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他睁开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闻着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道,他轻声开口:“把咱们现在住的房子卖掉吧,我要把燕停为我们花的钱还给他。”
  陆父陆母的表情僵了僵,从担忧化为惊愕。
  “现在的房子是我们最后的家产了,要是卖掉,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就真的要去睡大街喝西北风了。”陆父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儿子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你中邪了不成?”
  陆母更是不停抹眼泪:“咱们家欠了高利贷,又要负担苏眠的医药费,你现在居然还想给燕停钱?你这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呀。”
  “我能怎么办?谁让你们瞎投资生意把家里掏空的!你们背靠陆家,却混成如今这样,真是失败至极!”
  无能狂怒的陆陌然选择责怪自己的父母,双眼猩红,大声斥责道。
  夫妇俩被他骂懵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咱们失败,你也不见得有多成功!燕停那么一棵摇钱树摆在面前,你却不珍惜!咱们混成这样,有一半都是你的原因!”
  “对,是我辜负了燕停,是我践踏了他的真心。”陆陌然下床,拔掉手上输液的针头,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仿佛魔怔一般反复念叨:“我要还钱给他,我要让他看到我改变的决心,只有这样他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陆父陆母看着儿子疯疯癫癫的模样,颓然地跌坐在地,病房内一片惨淡之色,犹如被阴云笼罩。
  这些燕停并不知情。
  从咖啡馆出来后,他立即乘车回到庄园,继续研究他的针灸术。
  之前的模型被他扎坏了,他下单了十个新的,在房间里摆成一排。
  钟叔进来时,只见十条腿有序地排着队,差点没被这一幕吓得魂飞天外。
  短暂地冷静过后,他才开口说道:“燕小少爷,陆总叫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