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傅为义没接茬,转回正题:“所以你知道有什么情况吗?”
  “拍这张照片时我已经十一岁了。”周晚桥说,“那会儿我在外面念书,孤儿院里发生什么,我不太清楚。”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记得,当年好像确实出过一件大事。我可以试着找找那时候的报道。”
  “你怎么这么好心。”傅为义说。
  周晚桥笑了笑,语气温和得几乎像是在哄他:“我当然没这么好心。真要找到了——”
  他慢悠悠地说完:“你得拿点什么来换。”
  又是这套。
  傅为义忽然想起了高中时候。那时候周晚桥也总用这套“交换”的方式,逼他在明面上给出一份尊重。
  而在傅为义拥有解决绝大部分问题的能力之后,这种“交换”在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可现在,周晚桥又找到了机会。
  他眯着眼,看起来像是在笑,实际上更接近在估价。
  傅为义对这种眼神太熟悉了。他知道周晚桥又想从自己身上拿走什么。
  他现在拥有的东西可比当年多太多了。
  只是不知道,周晚桥这回想要哪一件。
  “你想要什么?”他问。
  周晚桥还是卖关子,语气和缓:“到时候你会知道的。我不会为难你。”
  “行。”
  不管周晚桥图谋什么,傅为义都给得起。
  离开孤儿院的车上,周晚桥照例和傅为义闲聊,好像二人很亲近,真的是一家人一样。
  “这几天,有一股来自海外的势力也想从我们手里分走孟家的一杯羹。”他说,“实在是让我有点烦恼。”
  “海外?”
  “整个交易是通过一家注册在蒙塔泽群岛的壳基金转手的,叫启明资本,法务文件没问题,但法人信息全是代持。我查不到最终实控人。”周晚桥说。
  傅为义微微皱眉,孟家败落,人人都想分一杯羹,这不假,但是傅为义希望绝大部分利益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周晚桥笑笑,轻声安抚:“你别皱眉,既然答应了你会做好扫尾工作,我不会手软的。”
  “不过说起来,孟家昨天向我提出一个要求,想要孟尧回去一趟,说他母亲想见他一面,越快越好。”
  提到这个女人,傅为义就又想起那场空难:“空难重启调查进度怎么样了?你有新的消息吗?”
  “我的消息来源和你差不多。”周晚桥说,“你知道多少我就知道多少,不过我想,应该快了吧。”
  “你的未婚妻,你要让他回去一趟吗?”
  “我有什么理由不让他回去?”傅为义漫不经心看向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人在渊城,不就是回家一趟,想跑也跑不了。”
  “我要是连他们母子的最后一面都不让见,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周晚桥表示认可:“也是。”
  傅为义语气平淡,话语里的残忍却不加掩饰:“最多两个月,孟绍铭就会破产,闻兰晞也会进监狱。这是我在孟匀葬礼上许诺的。”
  “在监狱外见的最后一面,我总不能不同意。”
  回到傅宅时已近黄昏,天色将暗未暗,宅子里静悄悄的。傅为义推开大门,一眼看见孟尧正站在窗边,垂眸接着电话。
  “嗯,妈,我会和他说的。”
  “为义不一定会同意。”
  “我也想你了。”
  “我没办法,他又不会听我的。”
  “我会问问他的。”
  听见傅为义的脚步声接近,孟尧转过脸,迅速结束了通话。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温和,眼中却藏不住一点不安。
  “为义,我妈妈说......”
  “我知道。”傅为义打断了他,“你想回去的话,可以回去。”
  “你可以在监狱外见闻兰晞最后一面。”
  孟尧弯弯唇角,凑近傅为义,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说:“谢谢你,为义。”
  “她好像很着急,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我担心她的精神不太稳定。”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知道的,孟家出事以后,她的状态一直不是很正常。”
  “如果我今晚没有回来,你可不可以来接我?”
  “接你?”傅为义挑眉,“我到哪里接你?”
  孟尧歪头,撒娇一样说:“我知道你肯定能找到我。你不会让我跑了。”
  “你真聪明。”傅为义拍了拍他的脸颊,赏赐似的说,“十二点以后你要是没回来,我可以来接你。”
  “你真好。”孟尧轻声回应他。
  换了身衣服之后,孟尧出了门,傅为义让傅家的司机送他回孟家。
  暮色四合,最后的霞光从地平线敛去,夜风开始变得阴冷,卷起庭院里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孟家的住址距离傅宅不远,也在城东,车程大约十五分钟。
  车辆平稳地驶入庭院,熟悉的景物在窗外倒退,孟家的宅邸在暮色中像一座沉默的、用金钱与秘密堆砌的坟墓。
  孟尧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耳膜。
  他知道,今天母亲叫他回家一定另有用意,并不是简单的“想他”。
  或许,有一场恶仗即将到来。
  “妈,我回来了。”他推开门,脸上带着一贯的孺慕。
  客厅里,一个女人穿着合身的旗袍,妆容精致,正在慢条斯理地修剪一盆君子兰。
  金色的剪刀在她保养得宜的手中开合,利落地剪去一片枯黄的败叶。
  听到声音,她缓缓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个慈爱的微笑,笑意间却有些不协调与阴森。
  “尧尧终于回来了。”她放下金色的剪刀,走上前,亲昵地挽住孟尧的手臂。她的指尖微凉,隔着衣料传来。
  她关切地看着孟尧,好像很心疼似的,说,“你受苦了。”
  “妈。”孟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说,“我......也不算受苦。”
  闻兰晞关切地摸了摸孟尧的眉眼,指腹的薄茧带着修剪花枝后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草木涩味,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孟尧先发制人:“妈,傅为义说他查到......你给机组人员的汇款了。”
  闻兰晞动作一顿,说:“我知道。”
  “......当时明明都处理干净了,怎么还会留下破绽。”
  “妈......”
  闻兰晞笑了笑,说:“没关系,尧尧,傅为义想做什么妈妈都不怕。只要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就好了,妈妈最爱你了。”
  她伸出手,慢慢地抚摸孟尧的脸颊,和以前一样充满母爱,力气却略略重了一些,指甲若有若无压着他的皮肤,说:“妈妈这两天想你,都只能看报纸。”
  “傅为义不让我回家,我没有办法。”孟尧垂下眼,说。
  闻兰晞的手从他的额角划到脸颊,“你越来越像孟匀了。”
  她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冷:“离开我和孟家,站到他身边......你谋划了很久吧。”
  孟尧猛地抬起头,脸上一片茫然,似乎完全不能明白母亲为何忽然发难。
  “傅为义那么喜欢你,现在这么努力为你报仇,还要把我送进监狱。”闻兰晞口中吐出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针。
  “孟匀。”她一字一顿,终于撕破了伪装,“披着我儿子的皮活了这么多年,你终于不用演了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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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落跑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温柔抚摸的五指骤然收紧,尖利的指甲深深划进孟尧的脸颊,拉出几道血痕。
  孟尧脸上血色尽褪,表情惶然,抓着母亲的手,颤声问:“妈,你在说什么,我是孟尧啊!我是你儿子,孟匀已经死了,我们不是都知道吗?”
  “你是不是最近又没按时吃药,妈?”
  闻兰晞死死地盯着孟尧,看着他流血的脸颊,半晌,松开了手,脸上那种慈爱的、温柔的微笑又重新浮现,只是显得更加诡异。
  她拉着孟尧,让他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转身从一个老旧的影集里抽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五六岁的男孩,骑在一匹木马上,笑得天真烂漫。
  “尧尧,你还记得这个木马吗?”闻兰晞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讲睡前故事,“这是你五岁生日,爸爸特意从国外给你定制的。你当时高兴坏了,抱着它睡了好几天,谁碰都不行。”
  “结果有一天,孟匀只是想摸一下,你就把他推倒了,还哭着说,那是你一个人的,哥哥也不能碰。”
  她凝视着孟尧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探针:“你还记得吗?你当时推倒他之后,他磕破了额头,流了好多血。你爸爸当时......是怎么罚你的?”
  孟尧垂下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愧疚与恐惧的回忆神色。
  “我......不记得了。”他用一种近乎胆怯的声音说,“妈,那时候太小了,我只记得我那时候......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