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走出周晚桥的房间已然是深夜,傅为义回到二楼,脚步声被地毯吞噬。
  他在三楼与二楼的楼梯拐角处停了一阵,靠在墙上,在老宅深沉的静谧中独自思索。
  周晚桥方才的那番话,与其说是质问,更像是是一种......示警。
  尽管他们常常在董事会上为利益针锋相对,但是周晚桥称得上傅为义身边一个会真的为他考虑,关心他的人。
  他的洞察力惊人,对于傅为义的观察也称得上细致入微。
  因此才会如此敏锐地发现,傅为义已然不想再报复孟尧。
  甚至,周晚桥还能从他那些过度的重视中,解读出傅为义自己都未曾察觉,甚至本能抗拒的......爱情的含义。
  傅为义从不因为他人的言论而审视自我,但周晚桥是那个例外。
  他靠着墙,闭上眼,尝试回顾自己这几个月的行为。
  从将孟尧接出孟家开始,最初,确实是抱着报复与玩弄的心态,想看孟尧痛苦,想让他为孟匀的死付出代价。
  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从昨夜名为“尝试”的亲密开始向前追溯,傅为义能够清晰的找到变化发生那个时间点。
  他在怒意与困惑中,一根一根掰开孟尧的手指。
  看见被他紧紧握在手心的,那枚血淋淋的戒指。
  鲜血淋漓,胜过生命的爱情。
  从那一刻开始,傅为义无法抑制地好奇,向孟尧倾注了大量的注意力。
  一直到现在,允许了孟尧的亲近,默许了他的关心,甚至产生了陌生的情绪波动。
  已然到了一个需要被周晚桥示警的、危险的临界点。
  傅为义清楚的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
  找到一个新的兴趣点,将注意力从孟尧身上移开,以避免陷入周晚桥所说的困境。
  保持刀枪不入,高高在上。
  他睁开眼,直起身,继续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然而,命运竟然想要捉弄傅为义,在他经过孟尧的房间门口时,房门忽然打开。
  那个让傅为义心烦意乱的人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看清走廊上的人是傅为义之后,脸上扬起柔和的、毫无防备的笑容,走了出来。
  “为义,你怎么还没休息?”他关心地问,“还在忙吗?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看着孟尧这张纯良无害的,写满了关切的脸,那份因为“爱情”而生的恶心感又一次涌了上来。
  没有回答孟尧的问题,傅为义反问:“你一直在等我?”
  孟尧被傅为义近乎冰冷的眼神看得愣了愣,清晰地分辨出他身上情事后淡淡地懒散和疲惫。
  面上不显,尝试维持表面的和谐,只柔和地解释:“我想着你,有点睡不着。”
  向前几步,他依赖地抱住傅为义,嗅到他身上周晚桥的气息,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声音带着委屈的黏腻: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之后,我想你想的比以前还要多,想的身上都好痛。”
  傅为义没有回抱,也没有把孟尧推开。
  沉默地站着,任由对方的体温渗透,感受着那具身体的贴近,尝试观察自己心跳的变化。
  最终,他打破了这片寂静,叫了对方的名字。
  “孟尧。”
  孟尧听出他的语气不同寻常,抱着他的动作僵了一瞬,随即缓缓地,有些不解地松开了手。
  他后退半步,微微低下头,那双在昏暗下更加沉郁的黑色瞳仁里,清晰地、也仅仅只映出傅为义一个人的倒影。
  “怎么了,为义?”他轻声问,带点试探,“是心情不好吗?还是......我说错什么了?”
  傅为义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扬眸,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描摹着眼前这张脸。
  就是这副模样。
  温顺,依赖,毫无保留地展露着爱意。
  这张与故人别无二致的脸上,盛满了当年他求而不得的爱意。
  如同一场失而复得的美梦,让他品尝到虚幻的胜利滋味。
  也让他心神失控。
  这不是孟尧的错,傅为义清楚,他只是痴恋傅为义,想要得到他的爱而已,和傅为义身边那些想要获得他的爱的人实质上没有不同,只是他爱的最深。
  但傅为义从不归罪于自己,那这份让他心烦意乱的罪过,便只能由孟尧来承担。
  孟尧脸上的疤痕已经完全消失,脸上的表情一半属于孟匀,一半属于他自己,让傅为义的感受越发......怪异。
  他能嗅到自己身上尚未散去的,属于周晚桥的气息,孟尧不可能没有察觉,他只是不问,用自欺欺人的顺从,维持着这摇摇欲坠的和平。
  傅为义这时偏想撕开这层表面的和平,看看孟尧会不会露出只属于他自己的恶意表情。
  于是他问:
  “现在怎么不问我,从哪里来,身上是谁的味道?”
  出乎他意料,孟尧没有半分惊慌或受伤。抿唇微笑,他自然地说:“因为我知道啊,你身上是周先生的味道,你刚从他房间里出来。”
  第31章 转折
  孟尧很黑的眼睛锁着傅为义, 脸上的笑容标准到近乎诡异的程度,声音和缓。
  说完之后,他伸出手, 轻轻抓住傅为义的手臂, 向他倾身,“和你因为工作而没有回家的那天, 一模一样的味道。”
  他的手顺着傅为义的手臂缓缓向上, 掠过肩头, 颈侧。
  最终托在面颊处, 眷恋一般的轻轻抚摸,凑得更近,再次确认一般嗅了嗅傅为义身上的气味, 说:“我还知道,你都和他......做了。”
  傅为义握住孟尧的手腕, 手下的皮肤温润, 温凉, 光滑,贴在他脸上的掌心也是柔软的。
  孟尧的手慢慢地下移,停留在傅为义的后颈处,食指与中指微微用力按压, 温声说:“上次,他在这个地方, 留了一个吻痕。”
  “为义, 是你让他留给我看的吗?”
  在傅为义说话之前,孟尧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抚上他的唇角。
  “今天这里没有伤。看来周晚桥比虞清慈温柔,是吗?”
  “季琅也不敢咬你, 是不是只有虞清慈可以?”
  傅为义的烦躁一扫而空,方才做下的、要与对方划清界限的决定被他短暂的抛诸脑后。他低笑一声,用眼神示意孟尧说下去。
  孟尧垂下眼,指腹在他的唇角慢慢地摩挲,力气时轻时重,像是在擦拭什么看不见的痕迹。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语气天真:“你喜欢哪种?我下次吻你,要咬你吗?你会生气吗?”
  眼前的人像极了一个焦虑地怀疑另一半出轨的丈夫,收集了无数真真假假的证据,做出对对错错的怀疑,最终将另一半身边的所有人都划定为出轨的对象。
  回家时外套上的气息,身上任何的痕迹与伤口,未接听的电话,都能成为怀疑的根据。
  他变得偏执,神经质,最终在深夜对方晚归时,发出审问。
  这可是傅为义第一次被这样询问。
  他并不是一个非常沉迷身体快感的人,在过去尝试的恋爱关系中,大都保持着短暂的专一,至少在身体上。
  就算是偶尔越界,沾着别人的气味,也没有人敢真的质问傅为义什么,最多不过是几句撒娇式的抱怨,轻易就能用一些温柔的补偿打发掉。
  傅为义不认为自己和孟尧的关系需要他保持忠诚,然而,孟尧却是第一个这样质问的人。
  何其新鲜的体验?
  “虞清慈?”傅为义问,“为什么有他?季琅又是为什么?”
  孟尧解释:“拍卖会那天......你带着嘴唇上新鲜的伤口回到我身边,身上就有虞清慈的味道啊。”
  “你知道吗?订婚宴那天,我也在你身上闻到了他的气味。”
  “为义,你不喜欢别人离你很近,也不喜欢别人碰到你。”
  “要是谁抱了你,碰了你,留下的味道,我一下就能闻到。”
  “季琅的味道最重,”他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生理性的厌恶,微微皱起鼻子,好像真的非常讨厌。
  “樱桃酒,又刺鼻又浓,每次都像脏东西一样粘在你身上,有时候我要让佣人洗两遍你的外套才能洗干净。”
  “现在你身上,全部都是周晚桥的气味,明天我又要让佣人多洗几遍你的睡衣了。”
  不再掩饰的,对傅为义的占有欲。
  孟尧偏执的爱情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今也向傅为义彻底展开。
  这样的行为几乎像是用气味标记领地。
  在傅为义想要嘲笑他,打断他的幼稚行为之前,孟尧再次向前倾,很紧很紧地抱住傅为义,在他耳边喃喃一般说:“我没有要怪你,都是他们要和我抢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