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傅为义关上平板,说:“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
  车辆缓缓驶过庄园蜿蜒的车道,最终在常春藤覆盖的红砖墙前停下。
  管家早已恭敬地等在门口,为刚刚从海外归来的主人拉开沉重的橡木门。
  虞微臣走进阔别许久的大厅,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从二楼旋梯上走下的侄子身上。
  “叔叔。”虞清慈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微微颔首,声音是一贯的冷清,却少见地带着几分尊敬,“欢迎回来。”
  就在这时,一只猫咪迈着轻巧无声的步子,从虞清慈身后跟了下来。它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好奇地打量着陌生人。
  虞微臣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从虞清慈身上,缓缓移到他身边那只猫咪上。
  “清慈,你养猫了?”
  虞清慈说:“是。”
  “叫什么名字?”
  “雪青。”
  “名字不错,很雅致。”
  他伸手拍了拍虞清慈的肩,说:“许久不见,你变了一点,走,去你房间看看,我给你带了些画,看看挂在哪里合适。”
  虞清慈的房间一如既往整洁到接近无菌。
  虞微臣的目光不紧不慢地扫过,最后定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一个简约的巴卡拉水晶花瓶里,插着一朵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边缘甚至有些脱线的塑料百合花。
  他缓步走上去,用两根手指拈起那朵塑料花,拿到眼前,欣赏一般,目光了然。
  看了片刻,他把花重新插回花瓶里,问,“清慈,你是谈恋爱了?”
  虞清慈上前,整理了一下花的位置和朝向,点点头,说:“嗯。”
  虞微臣露出一个有些欣慰的微笑,说:“是时候了。”
  “这就是你重新开始治疗的原因,对吗?”
  虞清慈仍旧没有否认。
  虞微臣便接着问:“是谁?”
  “傅为义。”虞清慈清楚地吐出这个名字。
  虞微臣的表情终于凝滞了片刻,说:“傅家那个傅为义,是吗?”
  “如果我没记错,你以前和他的关系,可不算好。”
  虞清慈顿了顿,说:“是他主动改变。”
  虞微臣问:“据我所知,傅为义不能算是一个合适的恋爱对象,清慈,你为什么选他?”
  “不合适。”虞清慈说,“但是我不会有其他选择。”
  虞微臣听懂了他的意思,直到虞清慈的性格,说:“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我不应该担心你受到伤害。我知道你向来考虑周全,任何后果,你都能承担,是吗?”
  虞清慈说:“是。”
  虞微臣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开始看虞清慈的房间里哪里适合挂他带回来的装饰画。
  *
  “阿为,你怎么突然要去望因寺?你不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吗?”
  浮光山脉的盘山公路上,季琅少见地开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平稳地行驶着。
  车程确实很长,他们已经离开渊城市中心快一小时,窗外的景色早已从林立的高楼变成了连绵不绝的深山,
  这条私人公路蜿蜒曲折,一侧是陡峭的岩壁,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峡谷。阳光被层叠的树冠切割成流动的碎片,在傅为义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想问几个问题。”傅为义看向窗外,说。
  “怎么想到让我陪你来?”季琅故意问。
  “你们家不是也信这个。”傅为义说,“而且我不想全世界都知道。”
  “你不会到处宣扬,对吧。”
  季琅立刻表忠心:“我当然不会。”
  傅为义转了转中指指根的戒指,想起了什么,饶有兴致地说:“还记得我上周因为暴雪被困在埃文镇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你那天不是还给我回了电话。”季琅说,“暴雪太耽误事了,竟然连信号都断了。”
  傅为义说:“也不算耽误事。”
  他转过头,脸上浮现出一种季琅熟悉的,混杂着得意和玩味的笑容,如同在分享一个有趣的秘密:
  “我又‘谈恋爱’了。”
  第41章 大凶
  季琅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 竭力维持着感兴趣的语气,问傅为义:“是谁?这次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是最近认识的吗?”
  傅为义说:“认识很久了,比认识你的时间还久。”
  季琅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几乎无法维持脸上的微笑, 但还是问傅为义:“认识很久了?阿为,你还会吃窝边草啊, 到底是谁?我......认识吗?”
  傅为义偏不愿意直接告诉季琅, 仍旧只回答了他的最后一个问题:“你认识。”
  好像是真的很得意, 所以想和季琅玩一个猜谜游戏, 享受着季琅的困惑。
  到底是谁,让傅为义露出这样的神色?如同捕获了珍奇猎物。
  季琅在脑中搜遍了他和傅为义共同的朋友圈,尝试定位到那个目标。
  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合适的猜测对象。
  傅为义看见季琅脸上出现了意料之中的困惑, 缺席的成就感终于出现。
  看,连最了解傅为义的季琅都猜不到。
  足以证明傅为义的游戏难度。
  “我实在是猜不到。”季琅想了两分钟, 还是认输, “到底是谁啊?认识得比我和你还久?”
  傅为义看着季琅彻底投降的模样, 终于感到了心满意足。不再为难季琅,用轻描淡写的态度,说出了那个名字:“虞清慈。”
  “......”
  季琅险些没能把稳方向,声音有些干涩, 说:“阿为,你在开玩笑吧。”
  傅为义说:“没开玩笑, 他还邀请我去他叔叔明天的接风宴。”
  “可你不是一直......讨厌他吗?”季琅艰难地问,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不是也......很不喜欢你。”
  “是啊。”傅为义承认地坦然,“所以才好玩,不是吗?”
  他微微侧过头, 眼中闪动着几乎残忍的愉悦:“我都没想到,他其实这么喜欢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是上周在埃文镇的那两天,是吗?为什么?”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傅为义看着季琅急切的样子,没有回答。他确实有些得意,但是这份得意是私密的。他不打算把细节与任何人分享,哪怕是季琅。
  若是非要说出一个理由,那这大概是出于他仅有的尊重和良知。
  傅为义一语带过:“更早。他还挺有意思的。”
  随即,他将话题引向此行的真正目的,不给季琅继续追问的机会:“季琅,你猜我今天来望因寺是想问什么?”
  季琅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将那份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嫉妒与不甘强行咽下,苦笑道:“阿为,你总是让我猜。你的心思要是能被我猜到,你就不是你了。”
  傅为义笑了笑:“也是。”
  “我想问的是孟尧和孟匀的事情。”
  “你说......这两次,我都死不见尸,会不会有人其实没有死?”
  季琅的心脏又一次被重击,他觉得傅为义今天就不该让自己开车,否则两人迟早要一起坠下山崖。
  他定了定神,才问:“是吗......你是觉得,谁还活着?”
  傅为义摇了摇头,没有说出答案。
  这时候,他们抵达了车能开到的终点。
  望因寺位于浮光山脉西郊,车辆无法直接开到寺庙门口,只能停在距离寺庙约一公里处的一个被古树环绕的停车场里。
  车已行至终点。望因寺的山门古朴肃穆,矗立在万籁俱寂中,仿佛尘世与方外的界碑。
  所有到访者,无论身份多高,都必须在此下车。
  这是规矩,代表着凡俗世界的钢铁座驾与喧嚣留在山外。
  从山门到寺庙,是一段长长的、由青石板铺就的古道。
  “到了。”傅为义说。
  他们下了车,一前一后顺着古道向上,四周只有风声和水声。
  道路蜿蜒,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石板上海残留着未化的冰雪。
  左侧的峭壁上,每隔几步便能看见一尊尊神情悲悯的风化佛像,静默地注视着来往的过客。
  而右边,洗心涧的溪水清澈见底。
  空气中满是雪后松木和泥土的气息,混杂着从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檀香,瞬间将人从尘世的喧嚣中抽离。
  古道尽头,他们跨过石拱桥,穿过缭绕的薄雾,望因寺那层层叠叠的殿宇和标志性的飞檐,才终于在一片苍翠的林海中,豁然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