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虞清慈没说话。
  “你很担心我?”傅为义步步紧逼,“还是...赶着来和我划清关系?”
  “没有。”虞清慈否认。
  “伤口处理过了吗?”
  “处理过了。”傅为义说,“我就是...睡不着,怕你生气。”
  “今天是我轻敌了,我没有想到他的失忆是装的。”
  堪称陌生的态度。
  虞清慈敏锐地识别到,这极有可能是傅为义故意的坦诚。
  他明明前几天还遮掩着周晚桥的痕迹,对季琅说“没有承诺”。
  可能是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虞清慈,干脆先发制人,直接告诉他。
  也可能是...就想看虞清慈为他半夜跨过半个城市的样子。
  虞清慈没有说话。
  傅为义见他不说话,内心冷笑一声:这么不配合吗?我难得装个可怜你还不给我台阶下?真装上了?
  “你真的生气了啊?”他嘴上低声问。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是我做的不对。”
  为了接下来的游戏,傅为义堪称艰难地说出这几句话。
  虞清慈听着傅为义从未有过的示弱,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是不是应该说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更不知道...该怎么轻易原谅这个满口谎话的骗子。
  傅为义还没听见虞清慈说话,终于有点不耐烦,立刻收回了道歉,说:“也不能全怪我吧,谁知道孟匀会突然发疯。”
  “我也不想这样,他拿手铐铐我,还锁门,我能怎么办?”
  我都这么哄你了,你还想怎么样?傅为义想,虞清慈要是再不识好歹,他就要把他赶出去。
  然而虞清慈仍然没说话。
  他只是抬起手,握住了傅为义的手腕。
  带着手套的右手小心地避开了伤处,但是将傅为义的手腕完全圈在手里。
  “没有要划清界限。”虞清慈终于说话,目光仍然落在傅为义的手腕上。
  傅为义语气不是很好:“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虞清慈终于说:“没关系。”
  “不是你的错。”
  他的语速出乎意料地慢下来,平静到傅为义觉得有些不对劲。
  傅为义刚想细问,虞清慈就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你想怎么......报复他?”
  “我允许你替我报复他。”
  “好。”
  “我这里有一些东西,你用你的名义送到他手里。”傅为义说。
  “好。”
  计划如自己预想般布施,傅为义心中的郁气彻底平息下来。
  他挣开虞清慈握着他手腕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问:“这么晚了,你要走吗?还是留下来?”
  虞清慈很快地说:“不走。”
  于是傅为义冲他勾勾手,说:“你睡我这里吧。我的床很大,我不会碰你的。”
  *
  第二天,孟匀脸上的红印经过医疗团队的处理,已经基本消肿。
  但眼尾的伤口在他刻意嘱托之下,没有处理,仅仅是做了清理。
  他就顶着这道伤痕,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上午十点,秘书通报,虞氏的虞清慈先生送来了一份礼物。
  “孟总,需要给您拿上来吗?”
  “拿上来吧。”
  一个包装精美,低调奢华的深灰色礼盒被秘书放上孟匀的办公桌,上面系着银色的缎带,确实是虞清慈的风格。
  孟匀解开缎带,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没有名酒或者珍宝,只静静地躺着几分文件。
  最上面的一份装在透明的防水袋里,是八年前那架失事飞机的原始乘客名单。
  名单已经有一些泛黄,但上面,两个名字被人用红色的记号笔圈了出来,非常醒目。
  “孟匀”和“孟尧”。
  几乎是一种明示。
  孟匀拿起下一份文件。
  文件的内容是,启明资本在收购孟家资产的时候,涉嫌利用海外空壳公司进行各种违规操作的初步调查报告。
  报告非常专业,每一条都附有证据索引。
  绝不可能是一夜之间做出来的。
  孟匀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份文件出自谁之手,又为什么由虞清慈交给他。
  几乎是一种示威。
  他笑了一声,把文件扔在了桌上,看向礼盒的最底部。
  而后,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礼盒里,躺着一枚伤痕累累的戒指。
  正是那枚......婚戒。
  下面压着一张卡片,字迹清冷疏淡,应当属于虞清慈。
  “我替他清理。”
  孟匀拿起那枚戒指,握在掌心,低声自语:“傅为义,你真会诛心。”
  *
  “清慈,你回来了?”
  “嗯。”
  “昨天那么晚出去,做什么?”
  “去见傅为义。”
  虞微臣看了看侄子脸上难掩的疲惫,最终落在书房角落未下完的棋局上,他缓步走过去,拈起一枚黑色皇后。
  “和那个孟匀回来的事情有关,是吗?”
  “清慈,把自己变成棋盘上主动攻击的棋子,卷进这种争风吃醋、毫无体面的厮杀里,值得吗?”
  虞清慈眼睫耷下,没有说话。
  虞微臣叹了一口气,把棋子移动到一个充满杀机的位置,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如果发生了不如意的事情,你也要接受。”
  “我会的。”虞清慈说。
  而后他补充:“今天拿到了一份启明资本的调查报告。”
  “关于他们在收购孟家相关产业过程中的违规操作。”
  “想对孟匀宣战?”虞微臣略略挑眉,“为什么。就因为傅为义?”
  “这不像你。”
  他拍了拍虞清慈的肩,说:“我教过你吧,情绪之前,先考虑利益。”
  “这件事能给你带来多少利益?”
  “最多不过是把启明从渊城赶出去,你要付出多少,能收获多少?”
  “清慈,不要情绪化。”
  虞清慈蹙眉。
  虞微臣了然,说:“调查报告是傅为义给你的,是吗?”
  “你很聪明,不会不知道他是故意给你看的,我相信你。”
  “所以你也应该知道,他只是想借你的手做这件事,不是吗?”
  “而且,他说不定正在因为你为他争风吃醋的样子而发笑。”
  关于叔叔所说的一切,虞清慈都有过猜测,如今被最亲近的人毫不留情地剖开,真相再次清晰。
  虞清慈应当在收到季琅的邮件的时候就明白,自己不过是成为了傅为义的游戏对象。
  对方赏赐一般施与亲近,同时毫不犹豫地利用他。
  他本该在那时,就从这场毫无利益可言的情感游戏中抽身而出。
  在这时,虞微臣温和而关怀的问:“清慈,你的脱敏治疗怎么样了?很辛苦吧。”
  “有进展。”虞清慈陈述。
  “为傅为义做了这么多,如果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快抽身,你想怎么办?”虞微臣尖锐地提问。
  “我会想到办法。”虞清慈语气笃定地说。
  虞微臣摇摇头,说:“好吧,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行了,不说这个了,我走了这步,接下来你会怎么走?”
  *
  虞氏与启明对上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渊城。
  毫无征兆,但是来势汹汹,手段精准,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
  渊城的上流社会和商业圈,因此陷入一种混杂着兴奋与困惑的骚动。
  所有人都知道,虞氏的行事作风向来如其掌门人虞清慈一般,冷静、克制、精准,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更不会轻易发动一场损耗巨大的全面战争。
  而启明资本,作为新入局的过江猛龙,根基未稳,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合纵连横,而不是和已然根深的虞氏硬碰硬。
  这场毫无商业逻辑的对峙,让习惯了以利益计算一切的商界精英们都感到看不懂。
  但让他们更加困惑的,是傅家偏偏毫无动作。
  一时间,各种猜测的暗流在私下的酒会与电话中疯狂涌动。
  比起商业上的得失,名流圈的好事者们则更喜欢挖掘这场风暴下的辛密,谱写出活色生香的桃色新闻。
  “这事情绝对和傅为义脱不了关系!”
  ——这几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共识。
  一个,是傅为义死而复生的白月光,顶着一张与他刚去世不久的未婚妻一模一样的脸,宣称失忆,高调回归,当众邀请傅为义叙旧。
  另一个,是与傅为义针锋相对十数年的死对头,如今关系却变得暧昧不清,不久前宴会上那几乎毫不掩饰的注视,早就成了圈内人津津乐道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