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他从国外回来,不就是因为我们碰到了他的秘密?”傅为义说。
  季琅立刻追问:“什么秘密?”
  周晚桥看了季琅一眼,问傅为义:“要告诉他吗?”
  “说吧。”傅为义说。
  周晚桥简要地把所有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季琅,从车祸和崔殊玉的死开始,一直说到兰倚才停下来。
  “为为,这个也告诉小季吗?”周晚桥征求傅为义的意见。
  “那我来说。”傅为义开口,“简单来说,我母亲是这个计划的实验体,她唯一的任务,就是生下我这个基因优化的样本,然后去死。”
  “......你是基因优化的样本?”季琅狭长的眼睁圆了,他立刻靠近了傅为义,仔细打量他,说,“那你,你从小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啊?”
  傅为义按着他的额头把他推开一些,没用什么力气,因为他觉得有点累了,季琅倒是乖乖让开了。
  他接着说:“可能是我的成功,才让虞微臣后来敢那么大规模的试验吧。”
  “造成无法抹去的伤亡。”
  季琅仔细地看着傅为义,眉头却越皱越紧。他总觉得傅为义身上有哪里不对,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确实,他变得更加苍白瘦削,但是......那双眼睛在灯光下,似乎亮得有些过分了。
  “等等。”季琅说。
  “你的眼睛......怎么变绿了?”
  第63章 呕吐
  周晚桥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弯下腰, 仔细地看着傅为义的眼睛。
  傅为义抬起头,光线变亮,本在亮处会显出暖意的琥珀色瞳仁, 此时仍然泛着一种幽幽的绿色, 妖异到近乎非人。
  ......真的变绿了。
  周晚桥缓缓直起身,深吸一口气, 说:“我给你拿镜子。”
  一面手持梳妆镜很快送到了傅为义的手里。
  傅为义举起镜子, 里面映出的人仍然是他熟悉的模样, 有些疲态, 但仍然俊美得带有攻击性。
  然而,那双眼睛。
  那双和母亲如出一辙、本该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眼睛,这时已然不再是熟悉的色泽。
  一层如同祖母绿一般的颜色, 正在从瞳仁深处,向外蔓延、渗透。
  不算明显, 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要很熟悉的人才会发现这令人不寒而栗的变化。
  傅为义眨了眨眼, 又闭上,在挣开,试图将荒诞的幻觉从视野中甩脱。
  然而,镜中那抹幽绿依然固执地存在着。
  周晚桥说:“我现在帮你重新安排彻底的体检和基因筛查。”
  傅为义想起前天所经历的体检和那时狼狈至极、毫无尊严的自己, 心跳又开始过速,惶然和痛苦的感觉卷土重来。
  “不用。”他拒绝了周晚桥理智的提议, 声音沙哑。
  周晚桥和季琅都察觉了傅为义骤然变差的状态。
  “好。”周晚桥说, “听你的。”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艾维斯走了进来,站在傅为义床边, 对他说:“傅总,刚刚收到了虞微臣先生的邀请。”
  “他想邀请您在身体康复一些之后,去一趟虞家,聊一聊关于虞总,和其他...您想知道的事情。”
  傅为义抬起眼。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虞微臣想来是知道了傅为义看档案的事情,知道对方已经查到了计划的关键。
  如今这一出,反倒反客为主,把被动的局面变得主动。
  傅为义想说什么,却实在疲惫,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我答应。”
  对方退出去之后,周晚桥看了看傅为义失去血色的唇,对季琅说:“为义累了,你现在见了他,应该放心了吧,让为义休息吧。”
  季琅点点头,担忧地看了撞上的人一眼,尽管不情愿,还是知道自己应该让傅为义休息,所以退出了房间。
  周晚桥碰了碰傅为义又冒出些冷汗的额角,轻声询问:“...是体检让你很不舒服吗?”
  傅为义靠在床头,方才的对话和思考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他闭着眼睛,慢慢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说:“是。”
  茯苓似乎也察觉了傅为义的不适,粉色的鼻尖拱了拱傅为义搭在被单上的手,而后整只猫都趴到了傅为义的身上,前爪在傅为义身前的被褥上轻轻踩踏。
  周晚桥向来溺爱他的猫,没把猫咪拎走,低声问傅为义:“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是...输液?”
  “吃点东西。”傅为义做出了选择。
  佣人送上的是一个精致的白瓷盅,周晚桥揭开盅盖,一股清甜软糯的香气瞬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粥被熬得极为浓稠,几乎看不出米粒的形状,半透明的燕窝一丝丝地悬浮其中,点缀着几丝血糯米带来的殷红,如同上好的玉髓。
  他用银勺轻轻搅动,试了试温度,然后很自然地舀起一勺,递到了傅为义的唇边。
  这本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属于照顾者的体贴动作。
  傅为义却再次拒绝了周晚桥的照料,说:“我自己来。”
  周晚桥只好又把手中的瓷盅和勺子,连同托盘一起,轻轻地放在了傅为义面前的床桌上。
  傅为义慢慢地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手腕酸软,手也有些抖,好在还是喂进了嘴里。
  清甜软糯,入口即化。
  他非常缓慢地、近乎于完成任务般,吃了小半碗。
  然而,就在周晚桥以为他能顺利进食,稍微放心一些的时候,傅为义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他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地、剧烈地干呕,而后迅速地推开了面前的床桌,瓷盅和银勺因为剧烈的晃动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傅为义撑着床沿,艰难地翻过身,俯下身,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尽数吐在了床边的垃圾桶里。
  他的脊背不受控制地弓起,修长的脖颈绷出一道脆弱而痛苦的弧线。
  周晚桥屏住呼吸,尽可能保持着理性,伸出手,隔着睡衣,极其克制地轻拍着傅为义剧烈起伏的后背。
  直到那阵痉挛终于平息,傅为义脱力地瘫倒回床上,大口地喘息着,额前的黑发早已被冷汗浸透。
  ...连进食都留下了应激障碍,虞清慈,你到底做了什么?
  周晚无声地把垃圾桶移开,指挥佣人清理,而后端着温水和漱口杯回到傅为义身边,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温柔地说:“没事了,为为,漱漱口会舒服一点。”
  傅为义重新喝了点水,还是无力地闭着眼睛,哑声说:“让医生检查吧,该输营养液就输。”
  一直待命的医疗团队很快进了卧室,当护士准备为傅为义扎针时,周晚桥在一旁,握住了傅为义那只微微蜷缩的手。
  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傅为义僵了一下,咬着牙,没有再像之前一样产生剧烈的应激反应。
  液体顺着输液管,开始一滴一滴进入他的身体,医疗仪器再次发出规律的嗡鸣。
  而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周晚桥没有松开傅为义的手,用指腹轻柔地、近乎安抚地摩挲着对方手背上突出的、漂亮的骨节。
  “在你恢复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的。”他慢慢地说,“如果......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我随时都在。”
  傅为义有一会儿没说话,周晚桥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周晚桥。”过了许久,傅为义忽然叫了他。
  “嗯?”
  傅为义没有睁眼,睫毛在清晨熹微的光线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张张嘴,低声说:“你说.....我为什么没杀虞清慈呢?”
  “我想不明白。”
  “你看他把我变成这样,连自己吃饭都做不到。”
  “......那么好的机会,我竟然没有杀他。”
  周晚桥心里有一个近乎明确的答案,他想傅为义事实上也是明白的,只是他不允许自己接受罢了。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他看着傅为义脸上那份真实的困惑,心底泛起一阵苦涩。
  那我呢?
  傅为义,在你知道真相的时候,指向我的枪口,会不会偏移一寸呢?
  他垂下眼,握着傅为义的手指慢慢地插进他的指缝里,呈现出一个亲密与珍视的姿态,没有正面回答傅为义的问题,而是说:“死,是世界上最轻松的事情,你觉得呢?”
  傅为义的睫毛颤了颤,而后他的眼睛睁开,聚焦,看向周晚桥的脸。
  “......最轻松的事。”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给孟匀的惩罚。
  是,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如同给一句话画上一个潦草的句号一般轻易。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