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在这段暗无天日的时间里,周晚桥推掉了所有事务,把庞大的傅家完全交给团队处理,除了最紧要的情况会在深夜抽时间于书房过目,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傅为义身边。
  第四天清晨,傅为义的状态终于有了明显的好转。他第一次主动要求喝一碗粥,周晚桥几乎是屏着呼吸,看着他用颤抖的手拿起勺子。
  虽然最终还是因为剧烈的反胃而干呕了数次,但毕竟,他没有全部吐出来。
  这几乎称得上一次胜利。
  那天下午,他甚至让副手艾维斯进入卧室,将这些天来公司积压的事务向他简要汇报。
  傅为义靠在床头,声音虽然虚弱沙哑,但思路却依然清晰,有条不紊地下达着指令,直到黄昏时分,才因为精力不济而再次睡去。
  周晚桥回到他身边之后,傅为义在半梦半醒之间,第一次主动提起了那个将他变成这样的人。
  “......虞家有什么变动吗?”
  “最近一直都是虞微臣在主事。”周晚桥为他掖好被角,声音平稳,“没有虞清慈的任何消息。”
  傅为义眼睫微动,却没有再追问。
  之后的几天,他开始在周晚桥的搀扶下进行一些极其简单的体能恢复训练,尝试重新找回对这具虚弱身体的力量控制。
  退化远比想象中的严重,傅为义没有想到会有一天,连行走对他来说都变得艰难。
  康复室的空气里有消毒水和理疗凝胶的气息,周晚桥为他换上宽松的运动服,扶着他上了最基础的跑步机。
  这具身体对傅为义来说,确实变得陌生。他曾经能用它制服任何一个胆敢挑衅的对手,能精准地掌控极限时速下的赛车,而现在,行走了很短的时间,就开始表现出虚弱。
  傅为义偶尔会不可抑制地表现出恼怒。
  周晚桥在这时总会用让他舒适的方式宽慰他,又或者观察着他的状态,在傅为义想与自己较劲时阻止他。
  结束了当天的训练后,傅为义被汗水浸透,脱力地坐在理疗床的边缘,脸色苍白,呼吸并未完全平复。
  周晚桥拧干一条温热的毛巾,单膝跪地,为他细致地擦拭着小腿上因为用力而紧绷的肌肉。然后,他倒了一些专业的理疗精油在掌心,搓热后,双手覆上了傅为义的小腿肚。
  “理疗师说,训练后必须做肌肉放松,不然乳酸堆积,明天会更难受。”周晚桥说。
  傅为义的身体在对方的手掌贴上来的瞬间,不受控制地僵硬了一下。
  他垂着眼,看着周晚桥专注的神情,以及那双正在他腿上不轻不重按压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玩笑的意思:“怎么,周总现在改行做理疗师了?傅家的钱不够你花?”
  周晚桥的动作没有停顿,精准地找到了一个紧绷的肌腱点,缓缓用力。傅为义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紧绷的小腿肌肉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许。
  “能帮你放松,我觉得比签多少钱的合同还有价值。”周晚桥耐心地回答,“而且,为义,理疗师是男人,评估师说,你现在不适合和陌生男性有过多肢体接触。”
  傅为义没拒绝周晚桥的好意,继续和周晚桥玩笑说:“陌生男性,说的好像我怎么了似的。”
  周晚桥笑了一声,说:“我说错了吗?你的接触应激......这几天好一点了吗?”
  傅为义说:“你不是知道吗?好多了。”
  周晚桥手上的动作停下了片刻,他微微前倾,用嘴唇碰了碰傅为义的唇角,很快地退开,说:“这样呢?”
  不包含任何情欲,似乎只是一种试探,又或是亲昵。
  傅为义并没有因为对方忽然的靠近而感到不适,或许是这些天,他已经彻底适应了周晚桥的存在。
  很近地,他看着周晚桥,说:“你看,我没事。”
  周晚桥的眼睛弯了弯,说:“看来确实好了很多。”
  在这期间,傅为义还就他的眼睛的变化做了几次深入的检查。
  应激反应已经基本能够克制,然而检查结果却不尽人意。
  除了已有的精神创伤和身体虚弱,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这具身体和过去没有差别。
  医生也没有办法解释傅为义的眼睛为什么会变色,好在那抹绿色暂时没有扩散的迹象。
  几天后,当傅为义已经能独立在房间里行走时,一位焦急的访客,在数次被拒之门外后,终于被允许进入了傅家。
  孟匀再一次踏入这一座熟悉的建筑,是得知傅为义的情况后一周。
  此前,他曾三次前来。
  佣人为他打开门。
  在客厅里玩耍的茯苓看见了他,平日里高贵慵懒的猫咪身体瞬间紧绷,背部毛发微微炸起,漂亮的鸳鸯眼里满是警觉,冲着孟匀威胁地哈气。
  孟匀淡淡地看了这只和它的主人如出一辙的猫咪,用鞋尖把它移开一些。
  看着猫咪和他的鞋尖作战,嗤了一声,他跨过了猫咪,径直向傅为义的房间走去。
  轻车熟路,好像还是这个家的一位主人。
  第65章 探望
  孟匀正要顺着阶梯向上走的时候, 管家有点为难地拦住了他,说:“孟先生,周先生让您在楼下稍等一会儿。”
  他挑起眉, 看向对方, 说:“这么点时间就不认识我了?我是傅为义的未婚夫,不能上楼吗?”
  管家搬出了周晚桥教过的说辞, 说:“孟匀先生, 您说笑了, 傅总的未婚夫孟尧先生已经过世了。”
  孟匀嗤笑一声, 就在这时,周晚桥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不徐不缓, 说:“现在可以让孟先生上来了。”
  管家这才侧身让孟匀上楼。
  周晚桥如同主人待客一般,引着孟匀往傅为义的房间走。
  孟匀觉得他走得太慢, 心里也实在焦灼, 无视了身边这个碍眼的人, 几步越过周晚桥,站在了傅为义的房门口,叩了叩门。
  “进来。”传出来的声音比以前轻一些,带着几分沙哑, 但那腔调仍然是孟匀最熟悉的。
  他推开门。
  熟悉的卧室里弥漫着安神的气息和淡淡的药味,傅为义靠坐在床上, 身后堆着几个柔软的深色靠枕, 将他撑起来。
  一张小小的床桌横在他腿上,上面放着笔电,他方才在办公。
  “孟匀。”
  傅为义转过头的瞬间,孟匀呆了呆。
  对方实在是......瘦了太多。
  大病初愈一般。
  从侧面看, 他的颧骨与下颌线线条变得更加锋利,皮肤呈现出久不见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的血色也淡了许多,如同一尊冷硬的大理石雕塑。
  而后,傅为义撩起眼。
  刹那间,孟匀就发现了对方的变化。
  ——瞳孔的颜色。
  孟匀只在极为暗淡的灯光里,在傅为义情动或盛怒的瞬间,捕捉到过这抹茵绿。
  而此时此刻,顶灯的光线明亮,那抹冷绿色在傅为义的瞳仁中间隐约漫散。
  孟匀怔愣时,傅为义抬起手,晃了晃,说:“不是要来看我吗?进来了怎么又不说话?”
  他瞬间回过神来,向前几步,走到傅为义的床边,在床沿坐下,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虚虚碰了碰傅为义的脸颊。
  他低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瘦了这么多?”
  傅为义笑了笑,语气里带着惯常面对孟匀的嘲弄,说:“我本来以为你是最疯的一个,没想到还有人能做得比你更过分。”
  孟匀眨眨眼,手指慢慢上移,克制着触碰那双眼睛的冲动,接着问:“你的眼睛,怎么了?是虞清慈做的吗?怎么回事?”
  “你这么快就发现了?”傅为义似乎有些意外,挡开了他的手,力气不大,甚至有些虚浮,但是明确的拒绝。
  孟匀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傅为义靠在枕头上,淡淡地叙述:“我的眼睛不是他做的,我暂时还不确定原因。”
  “会不会有危险啊?”孟匀蹙起眉,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病从眼睛变色开始。”
  他好像很努力地思索了一会儿,没找到答案,苦恼地摇摇头,说:“不会是什么罕见的问题吧,你做过检查了吗?”
  傅为义说:“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孟匀松了一口气,很近地、近乎痴迷地打量着傅为义的眼睛,由衷地赞叹道,“不过,这个颜色,比以前还要好看。”
  “为义,你的眼睛真好看,我好喜欢啊。”孟匀用一种近乎梦呓的甜蜜语气说,“好想......把你的眼睛带走。”
  傅为义没什么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说:“孟匀,别找打,别发神经。再这样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