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他将傅为义非常仔细地过目, 才说:“嗯。”
  傅为义手下的力气更重了一些,直到虞清慈终于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
  “以为我会这样报复你,是吗?”傅为义抽回了手,重新站直, 问。
  虞清慈顿了顿,摇了摇头。
  傅为义接着问:“那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以牙还牙。”虞清慈不假思索地说。
  傅为义笑了,他没有回答,转而问:“什么时候醒的?”
  “......昨天。”
  “虞清慈。”傅为义忽然叫了他的名字,“明天我又要去静岚谷了。”
  他们的一切,开始的地方。
  虞清慈问:“去做什么?”
  “去......”傅为义稍稍拖长了一些,然后说,“与你为敌。”
  虞清慈略略皱眉,流露出几分不解。
  “刚才,你在看我的眼睛。”傅为义说,“我母亲的档案,你也看过了吧。”
  “嗯。”
  “你叔叔说,我因为产生了感情,违背了我的基因进化,所以开始变得不稳定,外显为眼睛变色。”傅为义堪称耐心地向他解释。
  “你想知道所谓的进化的代价吗?”
  “数不清的人命,包括无辜的孤儿,医生,所有的知情者,参与者。”
  “而这一切的主导者,除了我那个早就死了的父亲,还有你的叔叔,虞微臣。”
  虞清慈的眼睛微微睁大,是不太明显的惊讶。
  他果然不知道。傅为义想。
  “后天,我想去静岚谷,找到虞微臣藏在那里的秘密,让他为这二十多年的罪恶,付出应该的代价。”
  他清晰而缓慢地陈述,而后,提出了最终的问题:
  “虞清慈,现在,你会站在哪一边?”
  虞清慈沉默地看着傅为义,他的表情仍然没有很大的起伏,但是,他却长久地没有说话。傅为义能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怀疑,思考,崩解,以及骤然贯通的瞬间。
  他垂下眼片刻,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在傅为义以为自己今晚等不到他的决定时,虞清慈终于开口了:
  “我叔叔已经在静岚谷了。”
  “项目昨天就提前动工了。”
  没有说出答案,却已经做出了选择。
  傅为义的表情终于彻底严肃下来。
  极其关键的情报,逼迫傅为义立刻、现在、马上,开始行动。
  他立刻拿出手机,给季琅拨了电话:“安排直升机,现在就出发。”
  挂断电话之后,他没有再看虞清慈,立刻去让司机开车。有些事,现在无需多言。
  临走之前,他还是给周晚桥留了言。
  对方只对他说:“早点回来。”
  夜色如墨,车辆如同一支黑色的箭,穿透渊城璀璨的灯火,向着城郊一处私密的停机坪疾驰而去。
  当傅为义的车抵达时,季琅已经等在那里,靠在一架通体漆黑的直升机旁,脸上的神情是在傅为义面前少见的凝重。
  停机坪上空旷的风吹得人衣袂作响,直升机的螺旋桨已经开始低速转动,发出沉闷的轰鸣。
  傅为义快步走下车,正要开口。
  “为义。”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季琅身后的阴影里传来。
  傅为义的脚步猛地一顿。他抬起眼,只见孟匀从机库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傅为义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他甚至没有问,只是看向季琅,用眼神示意他解释。
  季琅的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烦,语气像是解释也像是埋怨,说:“阿为,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我来的时候他已经......”
  “我在这里等你。”孟匀打断了季琅的话,他径直走到傅为义面前,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淡的、了然的笑意。
  “我的人下午发现静岚谷的项目提前动工了。”他平静地陈述,“我知道,你肯定会连夜出发。”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傅为义所熟悉的,甜蜜的得意:“与其让你满世界找我,不如我直接在这里等你。
  傅为义看着眼前这个总能精准预判他所有行动的男人,心底的烦躁与一种能够被称为欣赏的怒意交织在一起。
  他知道,此刻不是与他纠缠的时候。
  “上飞机。”傅为义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然后便越过他,率先登上了直升机。
  直升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拔地而起,将渊城的万家灯火甩在身后,融入了远方连绵起伏的、漆黑的山脉之中。
  一小时后,直升机在一片被密林环绕的平坦山谷中降落。
  舱门打开,一股夹杂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属于深山的冷冽空气瞬间灌了进来。
  三人依次走下飞机。这里没有其他灯光,只有直升机的探照灯。四周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和深不见底的黑暗,风声呜咽着。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不远处。
  “傅总,”为首的人上前一步,低声汇报,“从这里到施工地还有大约十五分钟的车程,路况很差,虞家的人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
  傅为义的目光在季琅和孟匀脸上一扫而过,心中有了安排。
  傅为义看了季琅一眼,说:“你受伤了,先留在这里。控制住直升机和通讯,随时等我消息。”
  季琅的伤势确实不适合接下来的潜入,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人留在后方,作为接应和最后的保障。
  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季琅似乎充满了不甘,但他还是服从了命令:“是,阿为。”
  而后他对孟匀勾了勾手,语气如同在召唤一只还算听话的狗:“你,跟我上车。”
  孟匀冲着季琅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极淡的、胜利者般的微笑,跟着傅为义上了车。
  越野车在黑暗中启动,沿着唯一一条泥泞的盘山路,向着山脉深处驶去。车内一片死寂,只有轮胎碾过碎石和泥浆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上忽然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
  起初只是几滴零星的雨点,但不过短短几分钟,便骤然转为倾盆的暴雨。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车顶和挡风玻璃上,汇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雨刮器开到最大也只能在视野中徒劳地划开两道模糊的扇形。
  道路变得愈发湿滑难行。
  就在车辆驶过一处极其狭窄的、左侧是山壁、右侧是悬崖的s形弯道时,一阵极其沉闷、如同从地心深处传来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盖过了雷鸣和雨声。
  那不是自然界的声响,更像是炸药在山体内部被引爆的轰鸣。
  傅为义猛地睁开眼,说:“停车!”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他们左侧的山壁之上,一股由泥浆、断木和巨石组成的洪流咆哮着倾泻而下。
  剧烈的撞击和天旋地转之后,车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暴雨疯狂敲打变形金属的声响。
  傅为义的额角被撞破,温热的血液混着冰冷的雨水流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左腿被变形的车门和座椅死死卡住,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而整辆车,此刻正以一个极其危险的角度,一半悬在悬崖之外,车头向下倾斜,每一次晃动,都伴随着碎石和泥土簌簌坠入深渊的声响。
  “......傅为义。”孟匀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带着压抑的喘息和痛苦的闷哼。他的情况稍好一些,只是手臂被划伤,但同样被困在扭曲的座位里,动弹不得。
  车体又一次剧烈地晃动,向悬崖外侧滑了半米,车轮与崖边的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孟匀看了一眼窗外深不见底的黑暗,又看了看被死死卡住、几乎无法动弹的傅为义,他忽然笑了,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撑着身体,艰难地凑到傅为义面前。漆黑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脸上带着一种称得上病态的、心满意足的疯狂:
  “傅为义,你反正也不爱我......”
  “现在我们两个都被困在这里,谁也逃不掉......就这么跟我一起死在这里,也算是一种圆满,不是吗?”
  “就当你和我殉情了。”
  第79章 骸骨
  “疯子。”傅为义骂他。
  孟匀笑了, 他轻快地说:“为义,我当然是骗你的。”
  “我怎么舍得你死呢?”
  他凑得更近了一些,在一片黑暗中, 用嘴唇碰了碰傅为义的脸颊。
  湿润, 柔软。
  “这次,你真的要记得我才好。”
  “我没有骗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猛地一脚踹开了傅为义身侧那扇早已变形的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