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兄弟二人自幼在小萧皇后膝下长大,小萧皇后对两人一视同仁,两人便也兄友弟恭,感情甚笃。
  照理讲,这样的兄弟长大后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可坏就坏在,昭惠帝晚年之时,齐王被迫卷入了皇位之争。
  虽非二人所愿,但那段时间,他们兄弟之间还是产生了诸多纠葛……
  总之姜炎作为本书男主,最终还是强势登基了,登基后奉了小萧皇后为太后,又把弟弟放归了封国。
  但当时,太后其实是想随齐王到齐国就藩的,毕竟齐王才是她亲儿子。且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也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姜炎。
  可不知为何,天子还是坚持将太后留在了长安,这些年来对太后也很是孝敬。
  若往好的方向揣度,那便是天子念及过往恩义,想要报答太后,并告诉太后与齐王,什么都没有变。
  若往不好的方向揣度,那便是天子想向世人表孝心,甚至是把太后当做牵制齐王的人质。
  又或许两者兼有。
  再看这孝字,便显得格外讽刺,毕竟齐王也未能侍奉太后哪怕一日……
  这怀孝二字,几乎抹杀了先王在齐国十多年来保境安民、治理封国的所有功绩。
  但策书中,天子又叫季恒与国相共同辅佐姜洵。
  季恒无官无职,论起来,也不过只是门客。有阿兄临终之前的嘱托,他在齐国关起门来倒也能说上几句话,但他的名字出现在了策书上,却让他有些意外。
  宣读完策书,昭廷使节也在人群中寻找起了季恒的身影,问道:“不知公子恒今日……”
  姜洵回身叫了声:“叔叔!”
  季恒便起身走上前去,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了使节面前。
  使节面色和蔼,对两人温声解释道:“陛下前阵子伤寒,卧床休养了一阵,结果刚好起来,代地的军报与齐国的讣告便接踵而来……听闻了讣告,陛下也难过了许久,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又要操劳战事,便先搁置了。耽误了这么久,实在是让各位久等了。”
  季恒说了些得体的客套话,表示万分理解。
  使节又道:“最近战事稍歇……”
  听到这儿,姜洵问道:“是皇伯父打赢了吗?”
  “哦。”使节反应过来道,“算打赢了,匈奴暂时退了兵。”
  姜洵道:“那就好。”
  使节继续道:“最近战事稍歇,陛下才有功夫把堆积已久的事务都处理了。齐国发了瘟疫的事,陛下已经知晓,陛下还说公子处理得不错,做事有先齐王的风范。”
  季恒应道:“陛下谬赞了。”
  使节又道:“且老夫此次入齐,见齐国状况与奏疏中的描绘相比,已有了明显好转……?军队、医匠、官员,各个进退有度,不似赵国还是一团乱,显然是在座各位治理有方啊。”
  季恒道:“……情况的确好转了不少。齐国刚发瘟疫时也是一团乱,但穷则思变,有了经验也就好多了。”
  接下来几日,齐国都在忙着接待使节。
  而一眨眼便到了十月初三,先王与先王后的大葬之日。
  这日临淄城内白绸飘飘,长长的送葬队伍缓缓自天策大街穿过。
  两排宫人走在前方,抛撒五谷向路神买路,祈求路神让亡灵万里通关。那之后是姜洵披麻戴孝,手执铭旌,在前方开路。而姜洵身后便是并排而行的两乘灵车。
  季恒同百官跟在灵车后,看着容纳着阿兄阿嫂的两具棺椁,看着灵车前方姜洵孤零零的背影,看着隔一层帷幔跟在送葬队伍右侧,由乳母搀扶,哭到快要昏厥的姜灼,只感到眼前一切都开始晃影,双腿脱力,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而在这时,老师在身侧扶住了他。
  百官跟在灵车后呜呜地哭,百姓也跪在大街两侧呜呜地哭。
  季恒随灵车跟到了陵墓,却忘记了这一日究竟是如何度过,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撑到了仪式结束,只记得几个断断续续的片段,像是累断片了一般。
  当天夜里回到齐王宫,季恒便直接昏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隐约听到阿宝在哭,头昏脑涨间本想说一句“如果实在哄不好,那就抱过来吧”,却又仿佛被魇住了,无论如何摇头挣扎也醒不过来,张不开嘴。
  后来才知道,他不是昏睡了过去,而是昏迷了过去。
  他昏迷了三天三夜,期间一直在发烧。
  范侍医来为他诊脉,说他不是伤寒,也不是其他什么疾病,而只是累着了,需要好好休息。
  瘟疫结束,先王与先王后也已大葬,他的身体也知道,自己可以生病了。
  他做了无数个破碎的梦。
  浑身是血,却仍抱着那檀木药盒的阿兄;面色苍白攥着他的手,托付他照顾好三个孩子的阿嫂;异常潮热的天气,马孔多般永不停歇的雨,崩塌的河堤,和得了瘟疫烂在街道边的尸体……
  接二连三的噩耗,像一场咬着牙齿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的噩梦。
  像一只捂住他口鼻的黑手。
  三日后,季恒迷迷糊糊恢复了意识,感到四周些许嘈杂。而一睁眼,便见老师、姜灼、姜洵这三张脸就杵在自己眼前。
  大家在他榻上围坐一圈,纷纷用一种惊喜中带着神奇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说“你们看,这个人真的醒了哎”。
  刚刚姜灼过来看他,结果刚在榻边坐下,便看到季恒的眼球在动,连忙把坐在地上焦虑的姜洵,和站在一旁看着阿宝露出诡异微笑的太傅都叫过来观看。
  大家围成一圈观察季恒,只见他指尖动了一下,眼球又动了一下,紧跟着便睁了眼。
  太傅眼神不太好,揉揉眼眶再度定睛一看,问道:“是醒了吧?”
  姜灼说道:“醒了醒了。”
  听了动静,小婧端着一碗鸡肉粥走了过来,大家便忙让了让。
  季恒靠床头坐着,端碗喝粥。
  大概是沉沉睡了三天三夜,身体得到了充分休息的缘故,他感到头脑异常清醒,只是身上有些脱力。
  不过一碗鸡肉粥下肚,很快便也好了许多。
  太傅坐在他榻边,缓声开口道:“过几日便是殿下冠礼,先王薨逝前,未能给殿下留下表字,你叫我来想,我最近倒是想了一个。”
  按昭国礼法,男子年满二十而加冠,而姜洵也才年十三,根本没到加冠的年龄。但他如今已是齐国大王,不能再以束发未冠的模样示人,那就只能提前加冠了。
  季恒问道:“叫什么?”
  太傅略显羞赧道:“洵,取洵然之意,我看这‘然’字便很不错,再取个好上口的‘子’字……不如就叫‘子然’二字,如何?我也问过殿下了,殿下也很喜欢。”
  姜洵在一旁点头。
  姜洵自己很满意,那么季恒轻易是不想插嘴的。只是这子然,孜然,实在是让他有点……
  加上阿洵那乳名也有点……
  季恒便想坚持一下,乳名便算了,但至少表字还是得郑重一点,他也不想在叫阿洵时,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联想,便说道:“子然……还有其他的吗?”
  谭太傅显然想了不止一个,说道:“殿下是长子,要么就取伯仲叔季的‘伯’字,叫‘伯然’二字如何?”
  季恒说道:“伯然不错。”
  姜洵一听,也觉得伯然比子然好些,也就这样定下了。
  谭太傅又道:“还有恒儿,你的冠礼我也找人算过了,不如就定在殿下冠礼的前三日。”
  季恒掐指一算,问道:“明天?”
  谭太傅眼睛往上瞅,也在心中数了数日子,回道:“啊对。”
  “……”
  季恒年十七,也还没到弱冠之年,但他也不想再以未成年的样子示人,便也决定提前加冠。
  姜洵便问道:“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同天行冠礼?反正都是老师为我们加冠。”
  季恒仰坐在榻上,手里仍端着空碗,解释道:“因为阿洵的冠礼要由朝廷使节主持,由齐国百官见证,在宗庙里进行。那里面供奉的都是你们姜家的列祖列宗,叔叔又不是你们姜家人。”
  姜洵说道:“但父王说过我们都是一家人,那叔叔就是我们姜家人啊!”
  季恒哭笑不得道:“才不是呢。叔叔也得在祖庙加冠,请季家先祖们见证。”又吓唬他道,“叔叔可是季太傅独子,你说这话,小心他今晚过来找你。”
  姜洵这才没敢多话。
  ——
  靖安十一年,霜降。
  季恒与姜洵前后脚地行了冠礼,束起长发,戴起发冠,在一夜之间变成为了大人模样。
  直到秋末冬初,后山上的枫叶开始扑簌簌掉落,疫区也开始一个个解封,早晚的空气里已有了沁人心脾的凉意。
  季恒才恍若感到,噩梦终于要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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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号季恒和小号姜洵就这样携手下线啦,下一章换大号季恒(20岁)和中号姜洵(16岁,青春期版)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