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季恒走到门前,双手拉开了两侧屏门。
  明亮的光线与干燥的春风一股脑地涌了进来,季恒感到眼球刺痛,便微微别过了脸。
  而等适应了外头的光亮,睁开双眼,便见上百只五颜六色的风铃已挂满了整个庭院。檐下一左一右挂了两只,更多则挂在树上。
  风一吹,贝壳轻轻相撞,发出宛如天籁的悦耳声响……
  第32章
  季恒一道兰枝玉树的身影站在檐下, 春风轻轻吹拂,吹得人心旷神怡。他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头问小婧道:“是殿下准备的吗?”
  小婧点了一下头, 又走过来解释说:“一大清早便差人来弄了, 怕吵醒了公子和小殿下, 大家都蹑手蹑脚的。”
  季恒道:“殿下实在有心了。”
  阿宝有要醒来的迹象时, 季恒正侧卧在阿宝身侧,直到阿宝揉揉眼,睁眼看向了季恒。
  阿宝眼中满是依赖与爱意, 软软地又往季恒怀里贴,叫道:“叔叔。”
  “叔叔。”
  每叫一声,便又搂紧一分,仿佛只要叫一声叔叔,便能感到一次幸福。
  季恒任阿宝搂着, 用宛如幼师的口吻道:“醒了?”
  阿宝点点头, 应道:“嗯!”
  季恒侧卧着, 上身挡住了阿宝的视线,阿宝便什么都还没发现。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指了指庭院方向道:“看看外面是什么?”
  阿宝也坐起身,只见内室九扇屏门大开,坐在榻上, 门外春景也一览无余。
  而在枝叶繁茂、樱花盛开的庭院里, 竟挂着数不尽的风铃,登时呆愣住了, 由衷惊叹道:“哇——!”
  季恒在一旁看着,笑得温柔。
  而紧跟着,阿宝便直接跳了起来, 再次道:“哇!怎么会有这么多风铃!谢谢叔叔!”说着,感动得快要哭了,不等季恒解释,便咕噜噜地跑了出去。
  恭喜、发财也是人来疯的性子,一看阿宝跑,便也“汪汪”叫着跟了上去。
  一娃二狗,在庭院里跑得格外欢快。
  阿宝跑来跑去,像寻宝一样寻找着每一个风铃的位置,说道:“这里有一个。”
  “这里有一个。”
  “这里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个啊!”
  他感到强烈的幸福感在胸口膨胀,膨胀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而季恒只是站在内室远远瞧着,眼角眉梢皆是温柔笑意。
  他想起左廷玉说,那日阿洵躺在日月学宫的廊下,借着疏朗的月光看那白玉兰树看了整整一夜,而隔日又抱了一大束回来,又看着眼前这梦幻的景象,便不觉在想,阿洵可真是心有猛虎而细嗅蔷薇的性子。
  阿宝则在庭院疯跑了好一会儿,跑累了,便又“嘿咻嘿咻”爬上了石阶。
  季恒蹲下身,帮阿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问他道:“阿宝知道这些风铃都是谁送给阿宝的吗?”
  阿宝闻言,一把抱住了季恒,亲分道:“是叔叔送的,谢谢叔叔!”
  季恒有些无奈道:“不是叔叔送的,阿宝再猜猜看。”
  “不是叔叔吗?”阿宝感到了困惑,又想了想道,“那就是阿姐送的,阿姐好有钱的!阿姐的宫殿里堆了一箱一箱的钱!”
  季恒道:“但也不是阿姐哦。”
  “也不是阿姐?”阿宝的困惑达到了顶峰,道,“不是叔叔,也不是阿姐,那还会有谁呢?”
  季恒无奈道:“阿宝不是还有哥哥吗?”
  “哥哥?”阿宝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季恒道,“这些风铃,都是哥哥送给阿宝的。”
  阿宝欣喜道:“是真的吗?!”
  明明昨天还凶巴巴地不准叔叔给他买,结果今天又送了他这么多……哥哥真的是好难捉摸的一个人啊……
  季恒道:“所以你看,哥哥也是很爱阿宝的对不对?”
  阿宝想了想,点了一下头道:“嗯!”
  时间已近午时,他们还未用饭,而季恒刚想叫小婧传饭,小婧便径自走了过来,说道:“公子,范侍医来了。”
  范侍医是他的主治医师,为他看病多年,对他的病情了如指掌。
  这范侍医也是个医痴,年轻时曾效仿神农尝百草,用八年时间走遍了昭国大江南北,看到了什么草都要尝尝鲜。因此对各类药材很有自己的见解,对典籍上未曾记载过的罕见药材也颇有自己的研究。
  因有时误食了毒草,还要想办法给自己解毒,于是范侍医也“久病成医”,成了用毒和研制解药的高手,是个极为难得的人才。
  这两年来,范侍医也在为他仿制那丹心丸。
  目前通过气味与残渣,范侍医已将丹心丸成分摸了个七七八八,但不知是否是炮制方法上出了差错,还是药材上仍有遗漏,总之尚未能研制成功。
  范侍医主动前来,想必是有了什么新进展,而这对季恒至关重要。
  他饭也没心思吃,含了两块蜜渍桃脯,以免低血糖发作,便疾步走了出去。
  两人面对面坐下,略微寒暄了几句,范侍医便开门见山道:“老实说,上次试药失败后,我也苦闷了许久……”
  范侍医调整好方子,炮制出丸药后会拿给季恒试药。
  季恒在本该服药的日子服用这仿制药,若是病情不发作,便算是成功了,若是发作,便赶紧服用天子所赐的丸药补救。
  但至今为止,他们也还没成功过。
  范侍医道:“方子调整了这么多次,我实在也想不出还能如何再调整,能尝试的炮制方法也全都尝试过了……这次拿到了丸药后,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就这么纠结了几日,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由于这丹心丸,天子每次只赐一年的用量,没有富余,于是公子每年也只能切下那么小半块拿给他研制,他用得省之又省。
  往年拿到了药丸,他会先嗅,靠嗅觉分辨一部分药材。下一步则小心翼翼用镊子夹出丸药中的残渣,通过残渣再辨别一部分药材。到了最后一步,他才会放到嘴里去尝,可一次也不敢尝太多。
  而这一次,他在走投无路之下,干脆饿了自己几日。
  这几天里他只喝清水,不食用任何带味道的食物,将味蕾的敏感度放到了最大后,便把那半颗药一口气全放进口中去嚼。
  这一嚼,果真便有了新发现!
  他感到每一味药都在他口腔中被放大了百倍,每一味药都变得如此清晰可辨。
  这才发现,这丸药中有两味药,他竟始终都没有察觉。
  他娓娓道来道:“我还是认为,公子这病症古怪。我翻遍了古籍,也没有找到一例类似的病症!公子身体不好,自然也有先天不足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公子小时候可能中过……”
  后面那“毒”字还未说出口,季恒便连连摆手,拼命对范侍医使眼色,小婧又大声通报道:“公子,殿下来了!”
  范侍医这才打住,回身去看,见大王已迈步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季恒,问道:“怎么了?”
  季恒起身将上首位置让了出来,在外人面前,他一向恪守着与阿洵的君臣之礼。
  姜洵走到上首坐下,又问道:“你们在聊什么?为什么我一进门就停下了。”
  季恒解释道:“范侍医这两日研制那丹心丸,有了新的发现。”
  姜洵便问道:“什么发现?”说着,放下漆杯看向了范兴平。
  范兴平道:“我此次尝药,又尝出了两味新的药材,一个是,我看那丸药中带着一丝血腥气,怀疑是否是用童子血做了药引子?”
  季恒讶异道:“童子血?”
  这么一说,他之前服药时,的确偶尔能嗅到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只是其他药材的气味也很大,他便没有意识到。
  此刻范侍医点了一下,他这才恍然大悟,同时感到胃里胃酸一阵翻涌。
  若真如此,岂不说明有小孩在为了制他这药而被迫献血?
  他道:“非要童子血不可吗?这童子血与成人的血又有何区别?下次制药,不如先用我的血试试。”
  这问题一下把范侍医问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想了想道:“老夫尝过百草,却没尝过人血,这童子血与成人的血有何区别,老夫也说不上来。兴许是童子血更加洁净?”
  姜洵双手抱臂,又真诚发问道:“那寡人……算童子吗?”
  范兴平:“…………”
  他看了一眼人高马大、大马金刀坐在眼前的大王,这问题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不起。”姜洵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那问题有些荒谬,放下手臂,又坐端正了些,继续道,“不过下次制药,还是请范侍医叫上我。一来,用小孩子的血做药引,公子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二来,寡人虽非童子,但相较公子,年岁上还是离‘童子’二字更接近些,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