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而在这时,只见那“不速之客”哼唧了声,便“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像是被吵醒了不高兴似的。
  他困得睁不开眼,随手抓了抓头发,刚睡醒的一头乌发却是丝毫也不凌乱,而是丝滑地披散在肩头,略微带着些慵懒之感;中衣衣襟微敞,隐约可见里面白皙细腻的锁骨与肩膀。
  姜洵回头看向季恒,惊异道:“季俨?”
  季恒认命般地点了点头。
  季俨又揉揉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才睁眼,看到人高马大站在门前的姜洵,和小鸟依人站在姜洵身后的季恒,说道:“哟,你男人回来了。”
  姜洵见不得季俨这不知检点的样子,捡起地上一件衣裳,扔到了季俨头顶,把季俨蓬松的头发、迷离的目光和露在外面的锁骨给遮了个严严实实,说道:“穿上。不要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
  季俨不以为意,扯下衣裳道了声谢,便开始旁若无人地穿衣服。
  姜洵道:“你还回来做什么,陛下身边待不下去了?”
  “怎么会。”季俨嗓音慵懒,起身系着腰带道,“陛下片刻离不得我,好不容易才跟陛下告了一个月的假,回来祭个祖。”
  “你还知道祭祖。”姜洵道,“之前怎么不回来祭祖,把祭祀的事全扔给你堂兄?”
  季俨系紧了腰带,走到铜镜前跪坐下来梳头发,拿篦子一下下梳着,说道:“之前累累如丧家之犬,哪好意思回来呢?这两年混得好了,自然要回来一趟,在乡里乡亲面前招摇过市、扬眉吐气一番了。”
  姜洵道:“那你就到乡里乡亲面前招摇过市、扬眉吐气去,跑季恒这儿来做什么?”
  “嗯……”季俨想了许久,说道,“可能因为堂哥就是我最想炫耀的乡里乡亲了吧。”
  季恒:“……”
  姜洵:“……”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三天前。”
  “这三天都住在长生殿?都在打地铺,没上过季恒的床?”
  季俨也很是无语,再次看向了姜洵,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调戏道:“便是上过又如何?”
  姜洵道:“我在考虑要不要让你活着走出齐国。”
  季俨忽然弱势下来,却牢牢占据了道德高地,说道:“你们姜家的男人,可真是个顶个的心狠手辣,刻薄寡恩,男女通吃,不拿我们底层人当人。”说着,看向了季恒,意味深长道,“堂哥,你跟着他可要小心呐,小心被人生吞活剥了都不知道。”
  姜洵吃了一瘪,顿了片刻又“好心提醒”道:“你运回齐国的那些铜钱,关口已经查验过了,竟没有一枚足斤足两。”
  “……”
  季俨心想,吵不过就吵不过,忽然提不相干的事做什么?简直不讲武德。
  此事虽法不责众,但毕竟违法,季俨迅速把一头长发冠了上去,识趣地没再接话。
  姜洵又道:“还有,那个派刺客来割季恒头发的失心疯就是你吧?”
  季俨彻底无话可说。
  姜洵问道:“怎么,你暗恋季恒啊?”
  季俨简直恼羞成怒!
  他知道自己最好认输,毕竟事关那么多钱财。可他一向委屈了什么也不会委屈了自己这张嘴,他实在受不了姜洵这臆想全世界都暗恋季恒的模样,问道:“你到底是怎么能从我割他一缕头发这件事,推断到我暗恋季恒的?”
  一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割头发是种羞辱。
  二来,头发也可以拿来扎小人。
  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不是吗?
  “行,我知道是你了。”姜洵没回答季俨那问题,走到门前“哗啦—”一声推开了殿门,对候在门外的左廷玉道,“季俨府中藏了大量分量不足的铜钱,一旦开始流通,便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立刻查抄,勒令回炉重造,重造后抽查分量,若是还敢缺斤少两,那便直接扣押充公!”
  这也是他对季俨割季恒头发的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惩罚。
  左廷玉不明所以,看向了殿内季恒,季恒使了个眼色,左廷玉这才抱拳道:“……喏!”
  姜洵又关上了屏门。
  而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季俨府中藏着的八千万钱,都是他准备有朝一日在长安混不下去,便回齐国养老用的。
  季俨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姜!洵!”
  姜洵道:“我是王你是侯,你怎可直呼我名讳?真是没规矩,叔叔你快管管他。”
  季俨也有理有据道:“你是王,我堂哥是民,他还不是照样直呼你名讳?我是你叔叔的弟弟,又是你伯父的爱人,我跟他们是一个辈分,是你的长辈,直呼你名讳又如何?”
  姜洵只觉得季俨强词夺理,因为在他眼里,季俨是季恒的弟弟,再怎么论也在他之下。他理了理,认真道:“可季俨,你是我老婆的弟弟,照理讲,你其实应该叫我一声‘兄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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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季俨无语片刻, 指着姜洵看向季恒道:“这对吗?”
  季恒站在姜洵身侧,毫不犹豫地夫唱夫随,说道:“对!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堂兄的话, 是应该叫阿洵一声, 咳—兄夫。”
  “……”
  姜洵嘴角上扬, 又道:“来人!”
  宦官应了声“喏”走进来。
  姜洵指着地上那一团被褥说道:“把这收拾了。还有, 我要沐浴。”说着,又看向了季俨,“不想看我洗澡就快出去。”
  季俨:“???”
  季俨:“………………!!!”
  于是一刻钟后, 姜洵在内室沐浴,季恒在外殿处理公文,季俨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吃柿饼。他看着季恒认真读着竹简,时而愁眉不展、时而眉眼舒展的模样,便总想打扰他。
  而在这时, 阿宝跟着乳母出门踏雪归来, 进了内室, 一不小心撞见了正在沐浴的姜洵,被姜洵轰了出来。
  他又跑到外殿木柱后探头探脑,见叔叔正和那个陌生的、奇怪的叔叔在一起,便有些不敢靠近。
  季恒余光瞥见了,抬头对阿宝一笑, 说道:“过来吧。”
  阿宝这才咕噜噜跑了过去, 一屁股坐季恒腿上,亲昵地搂住了季恒脖颈。过了片刻, 又暗戳戳地向季俨斜乜过去。
  季俨便也大喇喇盯着他,顿了顿,面貌忽然变得凶神恶煞, 露出了爪牙,做出一副要吃小孩儿的架势来!
  阿宝吓了一跳,忙抱紧了季恒!
  季俨对这反应很满意,看着阿宝,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
  季恒目光望着公文,却又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只是两人都幼稚得叫他说不出话,他便只好装作没看到……
  阿宝近来又大了一圈,这让季恒有些吃不消,被阿宝坐着的大腿已经麻了大半边。
  而正想让阿宝自己坐好,阿宝便又搂紧了他脖颈,哼哼唧唧地在他耳边小声道:“叔叔……这个怪叔叔什么时候走?”
  季恒也小声道:“过完年。”
  “唔……好吧。”
  季恒又道:“这里没什么好玩的,阿宝,你去找嬷娘带你玩好不好?”
  阿宝也觉得没什么好玩的,应了声“好”便咕噜噜去了。
  季俨没听到二人隐秘的对话,坐在席子上吃着糕点和柿饼,吃得打了个饱嗝,吓得赶紧把剩余半个柿饼放下了,拍了拍手道:“不能再吃了,不能再吃了。”说着,又看向季恒,“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发胖吗?”
  季恒两手捧着竹简,目光微垂,始终望着上面的文字,说道:“……不是很想知道。”
  季俨道:“因为你很瘦。”
  季恒终于抬眸望向他:“?”
  季俨上身后仰,两手撑在了身后,说道:“还看不出来吗?陛下一直在拿我当你的替代品呢。堂兄,为何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活在你的阴影之下?你是嫡系,我是旁支,你是神童,我自幼资质平平,日日挑灯夜读也死活跟不上你的进度。族里那些围在你身边恭维你的人,转头就对我和我父亲冷嘲热讽。我想出人头地,想替自己争一口气,可到头来唯一的途径竟只有模仿你!有几分像你,便已经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了是吗?”
  季恒一言不发,只是越听,眼眸便越深地垂落下来。
  季俨道:“我当年来找你,是真的想要谋个安稳营生踏踏实实好好做人的,可你却没有帮我。”他说着,有些红了眼眶,“我辗转沦落到长安,被歹徒抢走了盘缠,寒冬腊月差点饿死在街头。也好在我季俨命不该绝,活下来了。我不仅活下来,还彻底翻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