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他声音低沉道:“我爹娘怎么会给姜灼取‘紫瑶’这么好听的乳名,却叫我小黑,真是偏心偏得没边了……我很黑吗?也没有吧,难道是我小时候很黑?”
  季恒知道姜洵是真为此事耿耿于怀了好多年,便又连忙哄道:“不黑,小时候也不黑。”
  姜洵儿时肤色偏白,长大后户外活动多了,便稍许晒黑了些,眼下是很健康、很阳光的那种浅浅的小麦色。
  姜洵道:“那又是为何?”
  季恒道:“因为你母亲怀你们的时候做了一个胎梦。”
  姜洵道:“我母亲梦到一条黑狗叼着一颗紫玉珠子了?所以我叫小黑,我姐叫紫瑶?”
  季恒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如实告诉他,说道:“其实是一条黑龙。”
  在尚不知自己有孕时,阿嫂便做了一个梦,梦到一条巨大的黑龙,口中叼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紫玉珠子,一龙一珠在天空中戏耍。
  阿兄当年也没经验,但听阿嫂说起这梦境,便总觉得是胎梦。请了侍医一请脉,果真是有了身孕。
  欣喜之余,又听阿嫂说那紫玉珠子流光溢彩,把大半天空都染成了紫色,被黑龙含在口中珍之爱之。阿兄便又觉得这紫玉珠子也不简单,该不会是龙凤胎吧?结果一生下来果真如此。
  阿兄觉得这胎梦寓意极好,便根据胎梦给二人取了乳名。
  女儿叫紫瑶,瑶取玉之意。
  儿子则思来想去也只能叫小黑,毕竟龙这意象太犯忌讳,换成别的又不太合适——不仅不能叫黑龙,这胎梦阿兄阿嫂也是瞒了又瞒,没几个人知道。
  龙凤胎满月当日,阿兄阿嫂想与子民同庆,便把两个孩子抱到了城楼上向万千百姓展示,同时公布了孩子乳名。
  阿兄阿嫂在齐国颇得民心,大家虽不理解王子为何要叫小黑,但还是自觉避讳。隔日,齐国境内所有叫小黑的狗便都在一夜之间改了名,叫阿黑、小黄、小白的狗也通通都改了名。
  所以小黑同学小时候,只是觉得自己这名字没有紫瑶那么好听,但倒并未怎么排斥。因为他活在专属自己的信息茧房里,根本不知道这名字容易跟狗撞名。
  直到七岁那年第一次陪父亲到长安朝觐,一出齐国,一路上便碰见好几条叫小黑的狗。
  更加火上浇油的是,他同堂兄弟们出门,路上有人叫了声“小黑”,而他和一条通体全黑的狗一起回了头。
  这件事被堂兄弟们很是嘲笑了一阵,自那时起,他便开始对这名字“深恶痛绝”,只允许别人叫他姜洵。
  谁再叫他小黑,那简直是跟他宣战。
  季恒讲完这典故,问姜洵道:“怎么样,这下能释怀了吗?”
  这典故给姜洵一种自己来历太牛逼,以至于不得不藏锋的感觉,可不是一下子就释怀了。
  他小时候问爹娘自己为何叫小黑,爹娘只说和胎梦有关,他思来想去,只觉得母亲是不是梦到一条黑狗叼着一颗紫玉珠子了!
  姜洵佯装淡定,“嗯”了声。
  眼下不知是几时,像是已入了后半夜。
  一天两场祭祀,一晚被|干两回,连着说两个多时辰的话——这三件事随便一件拎出来,都能要了季恒小半条命,却都在今天一天内发生了。
  季恒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直打出了眼泪,困到分分钟都能昏迷。
  而正要昏睡过去,姜洵又抓着他问道:“对了叔叔,我还有一个问题。”他像是把今晚的对话都复盘了一遍,冷不丁问道,“当年政变,班越为何要那么义无反顾地支持陛下?班令仪当年还不到十岁吧?”
  季恒快被搞疯了……
  人怎么能精力旺盛成这样?
  他明白姜洵是什么意思,班令仪是在陛下登基许多年后才被封为皇后的,如果说班越是打了要扶持陛下,而后把女儿许配给陛下的心思,那么实在太过牵强。
  尤其当年,陛下已和另一位夫人育有一名长子,谁都没料到那长子竟会早夭,班令仪生下的儿子竟会成为陛下独子。
  “兵谏”一旦失败,便是要被夷族的大罪。
  只是相较之下,这回报却都太遥远、太虚无缥缈了。
  季恒意识已断断续续,几乎是在半梦半醒间说话,道:“其实班越……当年也是个很纯粹的人……大萧皇后对他有恩,惠帝要把姜漫、姜炎姐弟送给骨都悍时,他便非常愤慨……认为惠帝刻薄寡恩……后来时机一成熟,他便不留退路地扶持了姜炎,就这么简单……”
  “先太子早夭,班令仪被立为皇后又诞下龙子,这些都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了……天意如此,并非班越特意谋划……”说着,又迷迷糊糊道,“……还有问题吗?……我能睡了吗?”
  姜洵把季恒揽入怀中,说道:“可以了,睡吧。”
  隔日一大清早,宫人们便又忙碌了起来。内宦轻手轻脚进了门,换了热茶、翻了炭盆,火墙也暖烘烘地烧了起来,一派热气腾腾的烟火气。
  姜洵很早便睁了眼,季恒却睡得正死。
  他像是有些热,只拿被子一角盖着肚子,裤腿也微微卷了上去,露出一对莹白如玉的脚踝。
  姜洵有些百无聊赖,侧卧在一旁逗逗季恒鼻尖,又捏捏他脸颊,见季恒实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便先出门溜达了一圈。
  回来时已日上三竿,季恒却仍在酣睡。
  小婧看殿下有些坐卧不安的样子,以为是殿下饿了,便轻声道:“殿下不如先用饭吧,我去传饭!”
  姜洵道:“先不了,我等季恒醒了一块儿用。”
  “……哦。”
  他后日便要启程,总想跟季恒干点什么。他又看了会儿季恒睡颜,便忍不住拍拍他屁股,在他耳边温声道:“快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
  “阿恒。”
  “小季。”
  “小猪?”
  只是昨日的行程实在累瘫了季恒,季恒只隐约听到姜洵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也知道眼下时候已不早,他该醒了,但就是死活醒不来,身上沉得像块石头。
  他翻了个身平躺,很快又呼呼地睡了过去。
  第111章
  姜洵便捋了捋季恒稍显凌乱的头发, 露出了季恒完整的脸颊,而后亲了他一口,说道:“亲到你醒为止哦。”
  季恒迷迷糊糊间笑了一下, 说了句:“别闹。”便接着睡。
  姜洵一个翻身跨到了季恒上方, 手臂结结实实撑在了季恒两侧, 而后俯下身亲吻季恒。
  这让季恒无法安然入睡, 只是又醒不过来。他松松抱住了姜洵后背,略做安抚,只是仍困倦得睁不开眼。
  直到姜洵的手伸过来, 轻轻拽开了他腰间系带——
  季恒这才蓦地睁了眼,问道:“你要干什么?”
  姜洵道:“亲醒你啊。”
  他又没说只亲嘴巴。
  ……
  下过雪的冬日上午,屋子里温暖又静谧。庭院内白雪皑皑,亮得有些灼眼,那光线透过窗柩打进了宫殿内, 在垂落的床帐上打下幽长的光影。
  两人赖在床上不起, 宫人们也未敢打扰。
  直到了午时, 两人实在饿了,姜洵这才道:“起来吃点东西吧。”
  季恒赖在床上道:“人废了,下不了床。”
  姜洵一听这话反倒来了兴致,说道:“那我伺候你。”说着下了床,先是沾湿了帕子来给季恒擦脸, 直擦得白白净净, 又找了套衣服来给季恒换上。
  季恒原本想装残废,只是看姜洵摆弄他摆弄得乐此不疲, 这才装不下去,起身自己把衣服穿好。
  两人衣冠楚楚出了内室,用上了今天的第一顿饭。
  姜洵留在临淄的最后两日, 就这样在弹指一挥间飞逝。回想起来,季恒也根本说不出那两日他们都做了什么,但不论做什么,总归都逃不出“食色性也”四个字。
  很快便到了姜洵启程的日子。
  两人依偎在摇晃的马车内,季恒抚摸着姜洵的大氅,姜洵抚摸着季恒的头发,两人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了城楼下,两人一同下了车。
  季恒在这萧瑟的冬日里紧紧地抱住了姜洵,不知为何,这一次的离别让季恒感到了切肤之痛。
  他把脸贴在姜洵怀里,能嗅到姜洵大氅上那风尘仆仆的风霜气味。这气味让他感到难过,他沉默良久才说道:“早点回来。”
  姜洵道:“好。”
  季恒又道:“一定要平安。”
  姜洵感受到了季恒的依恋与难过,想让季恒开心一点,便捧起了季恒脸颊,轻轻吻了他一下。
  季恒脸颊冰凉通红,他又用手掌帮季恒捂着,说道:“有你在临淄等我,我怎么舍得不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