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等了半晌没听到回应,许嘉清皱了皱眉。
  难道不在家?
  也不对,他刚刚明明听到了说话声。
  伸手还想敲,冰冷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我知道了。”
  沉默片刻许嘉清又道:“陆总您是现在吃饭吗?粥和餐桌上的菜有些冷,需要我再热一下吗?”
  一听说饭菜,陆宴景就想呕。
  眼前全是摔成肉浆的尸块,那些人拿着铲子铲,才勉强收拾好。
  只有他在,所以他必须得在一旁看,在一旁确认。
  “我不吃。”
  许嘉清更加确认了陆宴景在折腾人,开始回顾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爷。
  “你今天放假,我不管你去哪里,总之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嚯,没想到得罪老板还有意外之喜。
  还没开始乐,声音又从里面传了出来:“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再走。”
  许嘉清道了句好,马上开开心心下楼买打包盒。
  爸妈对他好,但他其实不算特别有钱。
  家里顶了天也就是中产,当年月底变穷光蛋,都是季言生兜底。
  他也拿季言生当地主家傻儿子,花钱毫不手软。
  毕竟他俩好得都能穿同一条裤子,花点钱怎么了,他还帮季言生抢饭,当军师教他追心上人呢。
  家里寄来的水果零食,妈妈牌糕点也属这小子吃得最开心。
  甚至还企图在他打电话时凑上去喊:妈妈,认我当儿子吧。
  许嘉清提着三个大打包盒回来了,咸的放一碗,甜的塞一块,粥直接一锅端,阿姨还切了餐后水果。
  高高兴兴刷了碗,就提着东西走了。
  一路哼着歌,烈日照射也不觉得晒。
  许嘉清拿着手机导航,原本计划坐地铁回,但要绕好几个大圈。
  想了想,又看了看时间。
  对比三个软件打了个便宜特快,去接周春明下班一起回家。
  一边打电话,一边摇下车窗招手。
  路过的人都被连带着惊艳,周春明同事戳戳他的肩:“这就是你弟弟?”
  见他点头,不由感慨道:“长这样你多操些心也是应该,真是老天赏饭的脸。”
  周春明一拍他脑袋,便把对讲机塞给他,下班!
  好菜要配冰啤酒,许嘉清上楼热饭,周春明拐弯去买。
  罗氏虾是避风塘,白切鸡在旁边。还有一碟清口蔬菜,阿姨甚至切了三文鱼,摆了拼盘。
  二人杯碰杯,许嘉清指着三文鱼笑着对周春明说:“尝尝看?”
  犹豫着夹起一片来,刚一咬便直接吐了出来。
  许嘉清捏着筷子笑得直不起腰。
  “呸呸呸,我山猪吃不了细糠,这辈子都和有钱人无缘。”
  好不容易止住笑,许嘉清开口道:“不是你上次说想尝尝味吗?”
  这时周春明才后知后觉想起某天晚上,他饿得前胸贴后背。家里没吃的,他一边看吃播,一边盯着许嘉清雪白的胳膊流口水。
  甚至口出狂言:“鱼能生吃,海鲜也能生吃,牛肉,牛肝也能生吃。嘉清,要不你把胳膊给我啃一口吧。看起来好美味。”
  许嘉清要踢他:“滚滚滚。”
  然后周春明抱着他的胳膊又去看吃播,边看边说他还没吃过三文鱼呢,这到底是什么味。
  如今吃到了,实在和他的想象相差甚远。
  周春明实际比许嘉清年纪小,因为出社会的早,大家都以为他是哥。
  但当哥是一种荣耀,真男人就是要当哥啊,所以他也不反驳。反而高高兴兴回应,向人炫耀“弟弟”。
  周春明满脸厌恶的把刺身拼盘递给许嘉清:“你吃吧,我不喜欢。”
  结果许嘉清也不吃,往旁边一丢:“家里没冰箱,明天就坏了,晚上拿出去喂猫吧。”
  周春明显然有些肉疼:“你不吃吗?”
  “我不吃,我也吃不习惯生的东西。”
  陆家阿姨的手艺真没话说,好几个菜两人吃的干干净净。
  甚至感觉还能再溜溜缝,于是两人去把刺身拼盘捞出来打边炉吃了。
  吃得满头都是汗,昏黄的光,透着几分梦幻。
  二人都有些醉了,许嘉清说,他要带周春明过好日子。
  拉着人,掰着手指头算:“我工作吃喝住都不花钱,等我攒三个月钱,我们就离开这里。”
  “你再也不用害怕老鼠会不会趁你睡着上床咬你,你不用累了一天还要爬十三楼回家。你不用怕房子没有光,东西到处发霉,蟑螂安家。”
  许嘉清抱他:“春明,再等我三个月。我们会有新的开始,你不用站一天双脚肿得和馒头似的,我不会再让你去看人眼色生存。”
  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周春明感动的眼泪汪汪。抱着许嘉清的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本来气氛一片祥和,结果许嘉清莫名把他按在怀里,要去看他肩膀。
  警铃大响,周春明马上坐直身子。
  但许嘉清还要看:“春明,你肩上是什么?给我看看。”
  周春明不会撒谎,顿时如坠冰窟。
  但好在他喝了酒,脸上红晕未消,看不出异常来。
  许嘉清也有些醉,灯光暗沉。
  周春明好一会才道:“可能是被蚊子咬了吧,夏天的蚊子最烦人了。”
  许嘉清皱了皱眉便没有多想,将脑袋磕在桌子边缘醒神,招呼他赶快去洗。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周春明马上走了。
  许嘉清缓了缓,便摇摇晃晃收拾起来。
  一直到傍晚,陆宴景才从房间出来。
  他有些后悔,应该让许嘉清进来,他再仔细看看他的脸。
  把快要模糊的记忆,补充完整。
  不受控制的走到许嘉清房间,行李箱就在屋子中央,半开。
  伸腿踢了踢,真是老土的配色啊。
  蹲下身子,从里面一件一件掏出衣服,把脸埋进去,深呼吸。
  这就是他的味道吗?
  好香,好香,好香。
  陆宴景个子很高,此时却企图把自己塞进这个小行李箱,让许嘉清的味道围绕在身旁。
  仿佛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什么,真是可笑。
  许嘉清,你是骗子。
  骗走了我的心,还当作无事发生。
  我记得你的笑,你的脸,你奔跑的模样,甚至里怀里抱着的杜鹃花瓣。
  可你却忘了我,再次见面,你居然还能笑着叫我舅舅?
  手下衣服被抓得变皱,指甲发白。
  你是我的唯一,而我对你而言却什么都不是。
  甚至连过客都不算。
  让人憎恨,让人埋怨,令人不爽。
  拳头重重去锤地板,流出血来。
  陆宴景用许嘉清的衣服去擦,在脑子里想象把他弄脏。
  幻觉里,那个女人蹲下身子,开始嘲笑他。
  “你以为你可以得到所爱吗?”
  “陆宴景,你会变得和我一样。”
  “就算你再不愿意,再讨厌。你也是我儿子,你流着我的血。”
  “你是我血脉的延续,所以你也会是精神病。”
  那个女人笑得猖狂极了,声音响彻陆宴景脑子,不停回荡。
  “没有人会爱上精神病,你爸爸抛弃了我,你也抛弃了我。”
  “可那又怎么样,因为最后——你也会被人抛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宴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要去掐她脖子。
  可他什么都抓不到,双手触碰,皆是虚无。
  那个女人又站起来嘲笑他,嘲笑他像个变/态一样进别人房间,还弄得一团乱。
  明天该怎么和人解释?
  难道要撒谎说家里进了一只发/情的龚/狗,没有宠物,所以相中了你的房间?
  陆宴景捂住耳朵,又去翻药片。
  这是新开的药,要看医嘱。
  陆宴景哆嗦着手去找,一个字一个字认。
  可那个女人的声音还在重复,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她好后悔。
  她就不该被爱情欺骗,给人渣生儿子。
  他们一家都是人渣,你也是人渣。
  你连亲妈的话都不听,我真后悔生了你。
  陆宴景受不了,干脆直接往口里塞。
  这个药要配水,但家里没有水。
  他去酒柜开了一瓶酒,咕噜咕噜往下灌。
  幻觉终于消失了。
  陆宴景滑坐在地上,又去看医嘱。
  许是命不该绝,居然运气很好的吃对了药,甚至还少吃了一片。
  又往嘴里塞,家里满地狼藉。
  他让许嘉清回家了,这一次没有人能救他,带他脱离幻境苦海。
  夜晚的城市依旧繁华,陆宴景把许嘉清的衣物丢在床上,脑子里全是他。
  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腰,他的四肢,他的头发,他的唇。
  陆宴景恨他也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