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虽然还没到正式签约的那一步,但他们剧组很快就会找对方的团队对接了。
  “他啊。”席追指腹捏紧香烟,没点燃,“看上去确实会是闻导喜欢的那一款。”
  闻潮声没听明白,只顺着点了点头,“嗯,他是挺符合剧本角……”
  “剧组已经和他签约了?”席追当即打断,话锋一转,“要是没签约的话,我是不是还有机会争取?”
  “……”
  争取什么?
  闻潮声好不容易才转动的思绪又卡壳了。
  席追也不指望这人能主动表态了,摊开讲明白,“我原本下半年准备休假,所以团队前阵子替我拒绝了很多档期不匹配的邀约。”
  “我后来看到了《烂泥》的人物梗概,觉得姚逸这个角色很不错。”
  闻潮声藏在镜片下的双眼微微睁大,生怕自己是因为药物才导致的幻听,他忍不住看向席追确认,“你的意思是,你、你想演吗?”
  席追将闻潮声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尖的那点急切又收了个干干净净。
  “闻导刚刚有句话说得对——”
  “工作是工作,没必要扯什么私人关系,演员能遇到合适的、喜欢的角色不容易。”
  “我原本很想争取一下这个角色,剧组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尽管提,能配合的,我和我的团队都可以配合。”
  “不过没想到,来迟了一步。”
  席追适时表露出一丝遗憾,又表现得很大度,“方彦洲是个很不错的演员,预祝你们合作愉快。”
  “……”
  闻潮声张了张嘴,胸中各种情绪交织堵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回国拍电影是他的目标,让席追来拍他的电影是藏在工作之外的私心。
  他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席追厌恶他、不愿出演的准备,但没想到事实却截然相反。
  席追比他更拿得起、放得下。
  席追望着闻潮声欲言又止的沉默,以退为进,“不过,从我进包厢起,闻导好像就挺抵触我的存在,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
  闻潮声怔住了。
  “今晚包厢的费用会从我卡里扣,闻导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
  席追迅速起身,将自己未动的温水递到了闻潮声的面前,“这香槟有点度数,一个人少喝点,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就干脆利落地往外走。
  “席……”
  闻潮声本能地想要追上去,却在起身的那一瞬间,骤然脱力跌坐回了椅子上。
  滋——
  药物混合着酒精的副作用强忍到了现在,反噬来得猛烈,剧烈的耳鸣晕眩让闻潮声的脸色霎时苍白。
  他眼睁睁地看着席追的背影走远,以往无数次梦境堆叠浮现在眼前,无论怎么挣扎着想要去追,都只能被困在原地。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你别、别走。
  闻潮声痛苦地弯下腰喘气,挽留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中。
  懊悔的情绪如同长了爪的恶魔,啃噬着他本就不堪负荷的心脏——
  原来席追是想演这个戏的?
  是他被邮件拒绝了一次后就退缩了,是他没能抓住这个机会!
  …
  席追走出餐厅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夜里残存的热意向他扑了过来,点燃了席追一直压抑的焦躁情绪。
  他偏头看向门镜里的自己,往日最会佯装的温雅早就不翼而飞,这会儿正沉得可怕。
  那人没有跟着出来。
  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艹。”
  席追暗骂自己的失误和冲动,却没打算就此离开。
  他环视了一圈,找到了停车场边上的一处自动贩卖机,迅速走近绕后,利用机器的便利遮挡了一下自己的身形。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餐厅正门,可以确认闻潮声什么时候会离开。
  “……”
  席追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
  他低头望着掌心里的香烟,刚才那一番看似漫不经心的把玩,实际上整根香烟都已经被他用力捏到了变形。
  席追没忍住,摸出打火机点燃。
  星火萌动,缀着他眉心里的郁色。
  滋滋滋。
  口袋中的手机响起来电震动。
  席追吐出一口烟雾,接通,“喂。”
  “……”
  电话那头的助理沉默两秒,不太确定地问,“席哥,你没事吧?怎么听着情绪不好啊?”
  “没,找我什么事?”
  “明早的杂志拍摄别忘了,我和司机八点去接你,不过你今晚住哪里?悦湾还是荣安?”
  前者是席追用于短住的酒店公寓,后者是席追在海市置办的家,拢共也没住过几回。
  “悦湾。”
  席追目光落在餐厅正门,在脑海中重新复盘了一下刚才在包厢里的对话,“小照,联系茴姐帮我做两件事。”
  “哥,你说。”
  “以工作室的名义去和鲸影谈投资,就说我看中了《烂泥》这剧本,想要往电影里面投点钱,金额他们说了算,后期分成无所谓。”
  就算当不成电影主演,他照样可以利用投资甲方的身份参与进这个项目。
  “……”
  助理想了想,又问,“哦哦,那第二件事呢?”
  “你让茴姐找闫青山导演引荐一声,越快越好。就说,演员方彦洲比我更适配闫导的新电影角色,而且对方下半年应该还有档期。”
  助理越发一头雾水,“啊?”
  这又是玩哪一出啊?
  闫青山算是圈内知名的大导演了,圈内排队想要合作的演员不计其数。
  而且他们团队和方彦洲团队本来就没瓜葛,无缘无故干嘛还要给对方引荐铺路?
  席追懒得解释,视线始终停留在同一个方向,“你照做就是,挂了。”
  …
  每次发病的时间有长有短。
  或许是闻潮声想要挽留席追的心太过强烈,这回头晕耳鸣竟然没有持续过久的时间,等到状态稍稍好转,他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包厢。
  今晚的餐厅被包了场,室外停车场里几乎没停什么车子,总共也就五辆。
  闻潮声拢住自己发僵发汗的手掌心,带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渺茫的祈祷,挨个朝这些车里面看了过去。
  没有。
  还是没有。
  希望在最后一辆越野车上彻底落了空,力气连同流失。
  闻潮声的膝盖不受控地往前一载。
  下一秒,他的手肘就猛地被人拉住,前后颠转,抵进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胸膛,“闻导是在找谁?”
  面临干枯的心房骤然涌入了新泉,扯回了一线生机。
  闻潮声抬头望着眼前的席追,突然觉得刚才的祈祷还是有点用的,上帝真的给他第二次机会了。
  他咽了一下苦涩发干的喉咙,企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奇怪,“你、你还没走啊?”
  “临时接了一个工作电话,正准备走。”
  席追这么说着,擒着闻潮声的手肘却没松。
  不到十分钟的功夫,眼前人的面色看着更差了一些,镜片折射出眼角的潮红,看上去很脆弱。
  席追只当闻潮声是喝醉了。
  对方以往就不会喝酒,酒量差得一杯就倒,喝醉后再醒来就会断片记不住事。
  看来,这些年还是没长进。
  “这是醉到连路都走不稳了?需要我送闻导回去吗?”
  席追才问出口,就怕是自作多情,“还是你有人来接?”
  闻潮声摇了摇头。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席追,无数个日夜积攒的思念,在酒意和病态的催发下,化为孤注一掷的冲动。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闻潮声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席追,你是想要进组吗?真的想吗?”
  席追眸光微变,顺着说,“是,闻导这是愿意给我机会了?”
  “嗯。”
  闻潮声抿唇,牙齿在打颤,“但我、我有个条件——”
  体内像是疯狂冒出了另外一个人格,将以往的懦弱和退缩一并吞没,容不得他深想就已经脱口而出,“你陪我一个晚上。”
  席追的神情破天荒凝固了两三秒,直到察觉到闻潮声的手上传来的颤抖,“你说什么?哪种陪?”
  “不是你说,为了角色,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吗?就是你想的那种。”
  闻潮声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在说话了,整个人麻木却又决绝,“和我上、上床。”
  他知道自己的言行在对方看来可能是没有逻辑的发疯,但眼下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实在是太想了。
  想要席追的拥抱,想要席追的一切,想要席追短暂的温存来熬过这些年无法治愈的心病。
  如果这是上帝赐予的最后机会,那闻潮声只想紧紧抓住眼前人,哪怕只有一个晚上,哪怕之后永远坠入地狱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