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几个七品将军神色都不甚好看,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该待在金殿里的人要来对着军营指手画脚。
  等到了第四个,不等元葳蕤说话,元煊先开了口,“我记得你,当年跟着我去过凉州。”
  周方奇从凉州护卫元煊回来了之后被提拔成了轻车将军,这会儿也跟在侧,听到这句话仔细看了看,没认出来。
  黢黑一张脸,没个印象。
  谁也不知道元煊是怎么记住的。
  那小将也是一愣,禁不住仰起脸,原本想要梗着脖子上说一句硬话,愣是把刚刚想好的话咽下去了。
  “是,殿下还记得。”
  元煊点点头,“你祖上是前朝将领,教给你一身使双刃矛的本事,可正面冲击重骑兵,你说你以后该去北边打虎视眈眈的蠕蠕,叫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骑兵,是不是?”
  公孙契愣愣点头。
  “那你知道綦伯行吗?”
  “知道。”
  “綦伯行麾下是北地最强的重骑兵,平过不少北地叛军,你觉得你能打得穿他的骑兵吗?”
  公孙契几乎下意识道,“只要给我机会,战场上见真功夫。”
  元煊笑了笑,“可以啊,给我提他去羽林当郎将。”
  中军宿卫军,上品者为羽林,中品者为虎贲,下品者为直从,这小将本在虎贲营,听完一怔。
  “可您不是来挑宿卫宫禁的……”
  元煊淡然道,“顺带视察。”
  她来,也是为了京畿动乱做准备,分好几队兵力,以便到时候确定调哪些能调令的。
  元煊并没有大动干戈,不过分了三组,调了几个将入羽林,顺带见了见一众将领。
  但元葳蕤看出门道了。
  元煊把信任的,有能力的,背景干净的都调往了羽林军。
  等提拔宫中禁卫,就远没有那么顺利了。
  “我不干!就算现在你成了清河王,你又有什么资格擢官选将,这是军营!女人来军营,那就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给我们找乐子!”
  那将领说完大笑起来,下头守着的将士有几个也跟着露出了笑意。
  元煊挑眉,看了一眼贺从。
  贺从额头上沁出了汗,“殿下……是臣失职,还不快把这以下犯上的拉下去。”
  元煊转头看向了那群被提拔上来的,“你们也这么想?”
  “臣不敢。”
  她轻哧一声,“明日将那群为首谋反的二十三个羽林军斩首,就在中军大营前,方才跟着发笑的,军棍五十,现在执行。”
  “剩下点好的宫中禁卫,随孤回宫。”
  元葳蕤忽然开口,“等一下。”
  “我也许久不曾拉弓了。”
  “今日来大营,有些手痒,昔年太后曾测试朝臣箭术,今日我也试试。”
  “就那群方才笑的,站成一排。”
  元葳蕤伸手,自有人递上弓来。
  有将领忙道,“东阳公稍后,我叫人把靶子立好。”
  “不必,不过是来找点乐子。”元葳蕤说着,已经戴好了玉扳指,眯起眼睛,站在高台上,拉满了弓,箭镞指向的,正是那一排人。
  将领们大惊失色,几乎要惊叫起来,“万万不可啊!”
  箭矢破空发出唳鸣,急速奔驰,已经有人吓得抽刀或是后退。
  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箭镞穿过武将头顶兜鍪的鹖羽,将士下意识伸手捂住头顶,摸到了那破损的鹖羽。
  元葳蕤还没停,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皆穿过了武将头顶的鹖羽。
  那一排武将中,不少都在移动后退,甚至向左向右,蹲下又起身,不敢跑却也不敢原地站着,生怕被射中,早就乱成了一团被驱赶的野猴,上蹿下跳,几乎是移动的靶子,却也叫元葳蕤精准穿透了。
  “到底不如太后从前厉害,一箭能穿过发簪小孔。”
  元葳蕤放下弓,俯瞰着那一片滑稽乱象,像是看了一场拙劣表演,忍俊不禁。
  风从侧面席卷而来,吹得衣袍鼓荡,与帅旗一同飘扬。
  下头的武将们脸上都露出了些惊异之色。
  那群人离高台并不近,早已出去有百步开外,鹖羽虽显眼,却也不好瞄准。
  只是更要紧的,是向来低调的东阳公,居然在这里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箭术精准不算什么,只是能强硬要求他们站成一排,当活靶子威慑,才是真正的叫他们认识到了这位如今的地位权势。
  元煊朗声笑道,“好!看来姑母您的射艺还未生疏。”
  元葳蕤摇头道,“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你今日还有事,走吧。”
  二人来时身后只跟了一队近卫,走时人却多了许多。
  越崇无声无息从一侧冒出来,在元煊上马之前低声道,“殿下,大营今日少的人不少,借口谒亲换岗,还有直接离开军营的约莫有八百多人,如今洛阳内留守的中军大多是步军,极擅巷战,殿下不如改乘轿辇,改道回宫?”
  元煊没有迟疑地飞身上马,坐稳后低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毫无意外,正等着这个,“是好事啊,拨些人送东阳公回府,剩下的,护送我去太尉府。”
  第120章 火堆
  贺从和越崇对视一眼,瞧着那道极为显眼的玄色背影,满心都是苦涩。
  两个人前后上马,贺从见越崇心惊胆战,只得出言安慰,“主子心里定然是有数的。”
  越崇在心底暗骂一声,有数。
  有数但直接以身犯险,这不就是不想排队了,想直接下泥犁了嘛。
  “哥,主子不怕,我害怕啊。”
  即便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主子也要以这般的高姿态,坦坦荡荡打马过街。
  贺从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着腰间的千牛刀,回头看越崇,笑道,“怎么官儿越大,胆子越小了?这还是之前能徒手干野狼的人吗?”
  越崇狠叹了一口气,“谁会在乎一条路边野狗的死活?可若是有了主人,主子被抄了,替她咬人的狗还有活路吗?”
  这话有点儿太糙了,贺从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元煊最初宁可提拔一个行事过于狠辣,没罪名也能给人安上罪名的兰沉,也不乐意提拔越崇了。
  越崇看着胆子大,却还没养成一个执行首领该有的思维。
  他上了人的船,还想着自己保全后路。
  他们担心的事,主子未必不清楚。
  可主子明摆着不愿意龟缩保全自身,就如同她本可以垂帘听政,于幕后操纵傀儡掌握整个大周,但她偏要光明正大走上朝堂,坐在所有人之上。
  就算今日外朝议事的时候,元煊没有对的军制改制的事儿表态,可她也没有对剩下参与宫变的人表态,无论她最后准不准各族以资财赎刑,结果好坏,他们勋贵都要大出血。
  这对一向心高气傲,就连皇帝和太后都得退让的勋贵家族是前所未有的挑衅。
  他们都是侯官出身的,没人比他们对这群勋贵背地里敛财勾结的嘴脸更清楚,想让这群人出血,那他们就要变本加厉从别人身上刮肉。
  而元煊或许就等着这些勋贵后续的动作,一抓一个准,彻底清除这些蛀虫蠢蠹。
  驯狼的时候,第一次咬死家畜打一顿,大约还是不长记性的,得拴紧了绳子,若第二次犯了错,再狠打几顿,总有变老实的一部分,被驯成家犬。
  贺从看着元煊的背影,知道这位或许就在将勋贵们的后路都抽走,要么乖顺臣服,要么死。
  他低声道,“天底下没有回头路,宫变那日我就想清楚了,我们要想活,那就只能拼命去赢,你要是退了,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越崇不说话了,他知道贺从比他有主意,贺从不只想活着吃饱饭,他还想要往上爬,再也不溜着墙根儿走,如果不是贺头一个选择第一个臣服,侯官不会那么顺利全部被元煊掌控。
  “怕归怕,我还能不干了不成?”他半晌咧嘴一笑,却见贺从没笑。
  贺从直直看向前方,面色凝重至极,随后抽出了千牛刀,声音压过旁边里坊和街道传来的嘈杂声,“有刺客!!!护驾!!”
  车马人声掩盖了箭矢破空的声响,等队列中的人发现的时候,箭矢已经很近了。
  抽刀声不绝于耳,元煊眯着眼睛,远远看着那箭镞,在快到达面前之时方猛然抽剑。
  银光乍亮。
  刚被选上来的新右卫禁军们几乎是在向前的刹那之间停顿下来,看着那支箭矢被拦腰砍至地上。
  元煊勒住了马,赤纹衣摆微微晃动,继而翻身下马,早有人捡起那根被砍断的箭矢。
  “不是刺客!是军中的箭矢式样。”
  “此处离廷尉寺不远,咱们旁边那条街过去就是长孙府,他们想截住我,也想劫狱?”
  元煊嗤笑一声,“前次羽林哗变无人阻拦,可如今是孤总揽政务,京都岂容你们放肆!肆意闹事,影响民生,更敢劫狱犯上,无法无天,左右卫听令,今日凡肆意闹事者,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