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虽然说着要走,却移动如蜗牛,久久不见他移开一分一毫。
  白羽那副明明放不下他,却又无法接受他真实面目,被拆穿心思后耳颊绯绯的模样快要把他迷晕,他再也抬不动脚,有心再试探一句,长长地拖着调:“我……真的走了哦?”
  白羽却被陈离江这反复试探磨磨蹭蹭的样子搞得心头火起,心想自己如果不给他回应,陈离江估计要堵在浴室门口站上一整天,直到把自己逼出来为止。
  白羽左脚垫着右脚,咬牙切齿地隔着门板回道:“你别走了!”
  陈离江闻言,心头一惊,嘴角上扬,轻轻地开口:“好……”
  可不料他嘴角的笑还没舒展开来,就听到了白羽紧接着吼出气势十足的下半句:
  “你给我跑起来!跑起来好吗!立刻!马上!滚远点!”
  刚被捂热起来的心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灌了个彻底,又凉又落魄。心碎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陈离江安静了几秒,然后才慢悠悠地、委屈巴巴地发出一个音调:“哦……”
  良久,陈离江“跑”了良久。
  白羽侧着耳朵,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磨磨蹭蹭的脚步声,那速度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在原地踏步。
  终于,他听到了病房门被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他的脚底冰凉,直打哆嗦。
  他立即溜出冷冰冰的浴室,飞快地把自己塞进被子里捂热自己的双脚。
  白羽愤愤地捶了一下床垫,心里怨怒:都怪陈离江!
  待浑身终于捂热,他警惕打量了四周,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溜下床,小跑到门边,把门锁反复检查了几遍,又费力地推了两把沉重的椅子牢牢抵在门后。
  做完,他才神秘兮兮地从床垫下掏出一个手机。
  他该庆幸,前几天陈离江被他赶出去时,匆忙间落下了这个手机。
  白羽失而复得,便悄悄藏了起来。所幸,这家私人医院的配置不错,他没费多少功夫,就在床头柜里找到了适配的充电器。
  他整个人窝在被子里,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
  一声盲音过后,那头很快地接通。
  “喂,白羽?吃饭了吗?”余石不急不缓的关切声传来。
  听到熟悉信任的声音的第一秒,白羽一直强撑着的外壳瞬间出现了裂痕,眼眶止不住地泛红发热。他抽了抽鼻子,声音闷闷地委屈诉说:“余石,我心里好难受。”
  从小,白羽就莫名自信地觉得余石对他有所偏爱。在人前他乖巧地喊“余石阿姨”,人后就没大没小地直呼其名。
  小时候喊了这么多年,余石也早已习惯,只是在几年分别后再次听到白羽这样依赖地称呼自己,她总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余石心尖发软,听出白羽嗓音里的委屈,越发着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陈离江他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来接你回家。”
  “嗯。”白羽哽咽着,缓缓诉说:“他骗我……他都是骗我的。但是你来不了,也千万不能来。”
  余石心惊,以为白羽终于发现了陈离江最初伪装成“陈遇山”接近他的事,一时间心里徘徊着愤怒和心虚,正准备柔声安慰,引导他慢慢说:“其实我……”
  “他当着我的面,把莫承川的腿打断了。于是我发现,他之前装成我喜欢的样子靠近我、照顾我……”白羽的声音带着恐惧的余悸,他实在憋屈得厉害,此刻颇有些不管不顾的小性子,打断了余石的话,自顾自地倾诉下去:“全都是装出来的,是假的!”
  “连眉眼里的温柔都是可以伪装的,那、那些欣喜呢?那些喜欢呢?那些口口声声的爱呢?”白羽的声音越来越低,又慌乱又迷茫,问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折磨着他的痛苦问题,“是不是……也全是可以装出来的?”
  自从他笃定陈离江在用花言巧语欺骗自己,而陈离江也对自己的行为不解释、不狡辩、供认不讳时,他就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崩塌了。
  特别是,他竟然因此而感到天塌了!
  “其实我心里明白……我并不是在厌恶他的暴力和那些手段。我是在恐惧。”白羽顿了顿,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滑到嘴角,他叹了口气,哽咽道:“我……我恐惧的是,他对我所谓的‘爱’,是不是也和他表现出来的温柔一样,也是装的。”
  心里堆积的情感太复杂太汹涌,白羽再也控制不住,他蠕动着发抖的唇,一点一点把心里话全盘托出:
  “以前的日子里没什么好东西,偶尔得到一块廉价的巧克力,都当成宝贝,总觉得是要吃很多很多的苦,才能换来一点点甜。后来遇到了他,尝到了真正甜的滋味,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那样的。”
  白羽的哭腔又混乱又清醒:“陈离江他……把我养得太娇气了。我尝过了那种被人捧在手心里无忧无虑的甜味之后,就再也不愿回去回味以前的苦涩了。所以,余石,我还是放不下……我没办法……”
  信息量过大,电话那头的余石倒吸一口凉气。
  自幼白羽就习惯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鲜少会这样主动地长篇大论向她倾诉。如今他如此反常,必定是受尽了委屈,心里憋闷到了极致。
  她本想像以前那样,痛斥陈离江的不是,劝说白羽早早远离这等权势滔天心思难测的人物。
  可话到嘴边,她却无法说出口。
  因为无可否认的是,白羽已经陷进去了,他放不下了。
  她既不忍心在此刻说出那个关于“陈遇山”的残酷真相,让白羽遭受更沉重的打击;又无法违心地劝白羽干脆利落地分手,去经历那爱别离之痛。
  她想给白羽一个拥抱安抚,可她现在却连白羽在哪里都不知道。
  身为一个局外人的她尚且如此纠结痛苦,那白羽呢?
  电话两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余石那边背景音的风吹草动声和白羽的抽泣声。
  过了十几秒,余石才小心翼翼的问:“既然你这么痛苦,为什么不……不直接去问问陈离江呢?问问他,他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白羽把被子裹在自己心口前,填得满满的,以此获得一些安全感。他咬咬唇,很是纠结和失落:“可是如果得到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呢?如果他连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是骗我的呢?”
  余石明白白羽内心的恐惧和担忧,但同时她又深深地觉得,如果白羽再这样自我纠结自我内耗下去,恐怕心理真的会出问题。
  她本就不是善于迂回婉转的人,索性直白地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白羽,你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一个确切真实的答案?还是,仅仅是陈离江给你的无论真假的回答?”
  这一问题一下就戳中了白羽心里最酸涩的地方,一按,那苦水就要往外溢出。
  他瑟缩了一下脚,把脸埋在胸口,小声地回答,茫然又无助:“……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写小剧场了,写一个……)
  某年冬天,白羽在阳台接完一通电话,突然就毫无征兆地从衣柜里掏出一件大衣,一言不发地穿上。
  陈离江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无赖地拉住白羽的手一摇一晃地,委屈巴巴又理直气壮地质问:“阿羽,你要去哪里?可以带我吗?我绝对不捣乱,带我一个吧……(巴拉巴拉)”
  白羽一脸鄙夷和无奈:“我只是冷了……”
  陈离江愣了一秒,无措地松了松手,“……哦,好……”接着又厚着脸皮地拦腰抱住白羽,“阿羽,我也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第57章
  陈离江脸上终于挂了点笑,就因为他确认白羽还是爱自己的。
  真要狠心分开,自己不可能同意,白羽也不舍。
  他心情大好,连带着看那个碍眼的陈遇山都顺眼了几分,暂时不打算追究对方在其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
  然而他坐立难安,在隔壁焦躁地踱步。他一面想着,下次见面该穿哪套衣服更能显得郑重又不失亲近?该说些什么才能既表达歉意又不显得卑微?一面又想着,如果白羽心里有他,却并非不可替代呢?他要个温暖的避风港,大可以找别人。
  就比如那个向白羽抛出橄榄枝的陈遇山。
  凭什么顶着一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勾引白羽?若非陈遇山早出生几年,他真想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一句——“臭不要脸的克隆人,不知廉耻的仿冒品”。
  他烦躁地径直走向床头柜,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两只男戒静静地卧在那儿。其中一枚是自己进行挑选送给白羽的,精工细作,闪亮华丽,在白羽晕厥时被他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拾起。
  另一枚简洁低调,陈离江辨认出与莫承川的手上的是一对。
  陈离江鄙夷地看着另一枚,他拈起那枚属于莫承川的戒指,毫不犹豫地手腕一扬,将其从窗户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