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承乾的指尖微微蜷曲,这个男人是他研究了许多年的历史人物,如今就这么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史书上的你,我愿意相信。
  闻言,李世民的目光一错不错盯着李承乾。
  第4章 以理服人
  两人最后称不上不欢而散,只是李世民也没再说什么,挥挥手放过了顾十二,从神色倒也看不出他对李承乾提议的态度。
  长孙如堇则是亲亲李承乾的额角后就忙着整理第一批放出宫的宫女名册去了。
  这对夫妻如今是大唐前朝后宫的掌权人,方方结束政变,今日来看他都是挤出的时间。
  殿内瞬间空荡下来,李承乾撑着下巴半坐在床榻上发呆,不过还好,至少顾十二暂且无事。
  李承乾不自觉摩挲指尖,曾经看过的史料细碎地闪现在脑内,历史上的李世民曾经因为怕误了百姓农时而更改李承乾加冠礼的时间,他倒觉得这件事还有机会。
  更何况他问过顾十二,那泾阳县距离长安不算太远的。
  说起来也正是因为离长安不算远,下头官吏才万分警惕,就算上表的折子被压了下去,也不敢有懈怠将病情控制。
  李承乾思索着,目光随意扫视。
  一块玉佩骤然进入视线。
  缀在他腰间的那块白玉莲佩,缺了一角,除却上头沾染着灰土,其余跟白色空间里一模一样,也跟现代时他片刻不离身的玉佩一模一样。
  那不是梦?!
  李承乾皱眉,飞快解下玉佩将之放入掌心。
  如果不是梦,那这玩意可以变成手机?
  等等……这东西到底是他穿越带过来的,还是原主本身就带着的?
  若是后者,可为什么?
  李承乾觉得头疼,他抬眸看向身旁垂着脑袋的顾十二状似不经意道:“十二,打盆水来吧,我这玉佩脏了些。”
  顾十二倒吸口凉气,忧心忡忡:“怎么就缺了一角,估摸是先前和贼人缠斗时落下的,也不知道小殿下的身子会不会出问题。这个可是小殿下刚出生压病气的玉佩。”
  李承乾顿了顿,碎片记忆闪过:“我记着是一个云游僧人所赠。”
  “是啊,得了玉佩后先前医工都治不好的高热第二日就消了下去,自那之后小殿下便一直将这枚玉佩带在身边。”
  顾十二一面说着一面将水盆端来:“小殿下洗洗吧。”
  怎么也是刚出生就拥有的,还有那个古怪的云游僧人……
  李承乾压下心中惊惧:“十二,你先去屋外头守着。”
  先不提其他,如果玉佩真是手机,他弄不明白开启的技巧,但根据直觉来说滴血认主应该是最靠谱的吧?
  顾十二一脸懵,但看着李承乾那一张严肃的包子脸,他将疑惑憋了回去老老实实向外头走去,只是心中嘀咕,不愧是天家人,小小年岁刚死里逃生便沉稳镇定,实在叫人钦佩。
  当然在顾十二眼中的小大人李承乾此刻正相当苦恼,既然要滴血认主,那就需要血,可是咬破手指……会不会太疼了点?
  李承乾下意识摸摸还痛的喉咙,一张脸皱成一团。
  他烦躁地左右晃动视线,忽然在左下方顿住了,那是他受了擦伤经过包扎的左腿。
  他记得虽只是破了皮出血量不大,但掐一掐搞点血珠子总比咬手指好。
  李承乾弯腰,费力地抬起左腿,心中不断吐槽,可惜他在现代的大长腿,一朝穿越成了个五短身材的小屁孩。
  “吱呀”一声,李承乾刚将血珠子抹上玉佩,见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皱皱眉,暂且将玉佩抛之脑后,而后他看向殿门。
  换了身常服的李世民叹着气,他的身边还有欲哭无泪的顾十二。
  “做什么呢,养伤就好好养伤,在我身边都是这样,我又如何放心叫你单独出行?”
  “所以我能去太安村了?”
  李承乾捕捉的重点很准,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手机玉佩,欣喜之下也忘了腿上的伤,一个高兴直直站起来。
  李世民好笑,一把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坐稳。
  这是纯粹抱小孩的姿势,李承乾灵魂到底是个大人,他羞恼地用手撑着李世民的肩膀,可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翻来覆去折腾伤处,也不知晓爱惜自己的身子。”
  李承乾嘴硬:“要是瘸了难不成阿耶就不要我了吗?”
  直到这句话说出口,李承乾才惊觉不对。
  这话实在是太顺口了,这幼稚的赌气之意根本不符合他的性格。
  而且历史上的李承乾就是瘸腿的吧。
  李承乾觉得古怪,一时半会也停下挣扎。
  李世民皱眉,莫名觉得这话很不舒服:“不许拿自己的身子说笑。”
  “你要去可以,你脖子的伤先修养几日。随行士卒医工一个都不能少,我会提前给当地官吏下令好好保护你,你不许踏入村子一步,必须隔着村子足够远的地方歇脚。”
  “最重要的是不许暴露自己的身份,如今突厥对我长安虎视眈眈,趁我国家内乱随时可能南下,太过危险,对外我便称你生病需要静养,我至多给你两月时间。”
  “若此事成,我会再与你同行的医工询问详细,想法子在百姓中慢慢推广。”
  李承乾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再思考那句话语:“阿耶怎么就改变主意了,先前瞧着不是不同意吗?”
  如今这爸爸是越叫越顺嘴了,李承乾在心中暗暗叹气。
  李世民沉默一瞬,捏了捏李承乾的面颊,看着他却也好像是透过他在看着太安村许多绝望无助的百姓:“我寻顾大山问过详细了,所幸发现及时,这豌豆疮也都隔断在这一个村子内并没有扩大。”
  “只是……至少在顾大山走之前,整个村子中已然是死了将近一成的百姓,不能再那么下去了。”
  “武德九年间数次的疫病我都绕不过陛下,想施展手脚还有一群烦人的家伙弹劾几句结党营私私收人心。”
  “陛下不管他们,我夺了权也不管他们,我这权夺的也无甚意思。”
  “突厥外患,疫病内忧,既然有解决的法子,我想,我该信我儿的。”
  话落,李世民笑着蹭蹭李承乾的面颊。
  骤然靠近的距离让李承乾能清晰感受到李世民身上温热的气息,也能叫李承乾清晰听明白自己胸口处莫名的鼓动。
  “我来解决突厥,疫病便交给承乾吧。”
  说什么帝王之责,往前数数耽于享乐的帝王难道便少吗?
  权力,好似多数人信奉的只这两个字,好像曾经的李渊,曾经的李建成,曾经的裴寂,曾经武德一朝的绝大多数人。
  可何为权力?
  他们不明白,觉得他只是个愣头青,不懂官场朝政的规矩,迟早是要碰得头破血流的。
  小年轻不懂事罢了。
  可向来如此所谓默许的规矩便一定是对的吗?
  李世民从来不缺少追求道的决心。
  既然规矩不公便打破规矩,既然帝王不明便换一个帝王。
  李世民侧颊染上从窗缝中挤进的日光,嘴角擒着一抹意气的浅笑,整个人熠熠生辉,有着上位者的从容自信,也有着少年郎的张扬恣意。
  似一簇烈焰破开雾霭霭的黑夜,锋芒毕露。
  李承乾直到这一刻才真切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已经为人父为人君,可他也不过二十七。
  二十七,是一个足够年轻的岁数,是一个足够打破墨守成规的年纪,亦是一个足够愿意矫世励俗,打破四百余年混沌乱世只求清正朝风的年岁。
  他尚且年轻,尚且自负可以扭转时代积弊。
  “山河社稷天下安康,本就是你我之责。”
  这才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李承乾盯着李世民,这一刻的李世民面带笑意,眼眸中有对太安村情况的担忧又有对他的信任。
  这明明是他想要的回答,可当答案真的摆在他面前时,除却欣喜自己的研究没有被辜负,还有一丝隐秘的踟躇不前。
  又不是真的八岁稚童,他孤儿出身,见惯了乌七八糟的人性,这种话听着就像封建帝王用来收拢人心的。
  可……李承乾闭眸,说不清此刻心底的感受,真的只是收拢人心吗?
  “好,阿耶。”
  算啦,总归这个爸爸他挺喜欢叫的。
  ***
  数日后,马车上,李承乾咬着笔杆盯着眼前死板僵硬的字迹。
  就算是有记忆又如何,他这个人就没怎么接触过毛笔字,这几次练习瞧一眼就知道不是原主。
  所幸他争取到了两个月的时间。
  李承乾搁下毛笔,下意识伸手摸摸那块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玉佩,长叹口气将纸撕得粉碎之后又放到一个匣子中。
  他仔细瞅瞅确保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字迹后才冲马车外道:“十二,这个匣子你找时间秘密烧掉里面的东西,不要让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