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李承乾笑笑,大言不惭:“我当然知道。”
  “既然你诚心诚意发问,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某,孙思邈最得意最喜欢最欣赏的关门弟子。”
  三个最,反正正主不在眼前,李承乾当然是随便吹。
  白发老翁整理衣襟的手一顿,似笑非笑看着身边翘尾巴的李承乾。
  老和尚有一瞬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事:“难怪,原是那老道的弟子,好,那便要看看你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
  第5章 巧言打赌
  顾十二好言好语安慰完那母亲,正想美滋滋向李承乾讨赏,谁料一抬头就瞧见了他们身娇体弱的小殿下被人围在中间,正如羊入虎口。顾十二霎时气红了脸,完全忘记那夜李承乾反杀一个成年府兵的凶狠。
  “做什么呢,做什么呢?”
  顾十二小跑着上前瞪了一眼毫无动作站在李承乾身后“看戏”的侍卫,侍卫也觉得无辜啊,不是他们不想上前,是李承乾不让。
  李承乾抬手制止顾十二的愤怒:“光说有什么意思?我家不缺钱财,我名下有可以做主的良田,今日我嘴快挑衅你们也确有我的不对,所以若我说到不能做到,良田我自双手奉上以做赔偿。”
  老和尚捻着佛珠的手一颤,本还不屑的目光开始变味。
  张口就是用良田做赌,也对,看那小儿的衣着和身边的侍卫便知身份不低。
  他们道济寺也算是长安小有名气的寺庙,这种有点地位的人最是桀骜好面子,总得求一份好名声。故而老和尚倒没有怀疑李承乾会反悔,可听他胸有成竹的语气老和尚却直觉微妙。
  见老和尚沉默,他身边的另个和尚皱眉,靠近老和尚轻声道:“听闻孙思邈那老道四处行医,这豌豆疮也并非是第一次发生,若是有预治的法子,就那好名声的老道不至于半点风声都没有,这太安村要请也轮不到我们。”
  小和尚眼睫挂着泪水,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叫老和尚心烦。
  劝说的和尚又沉吟片刻,余光撇到李承乾身后造价不菲的马车,呼吸不由急促几分。
  “师兄,这小子家世定然不弱,但你我都知道孙思邈向来不喜贵族世家,只一心虚伪为着什么平民百姓,认识那小子又将人收做弟子的概率太低。”
  “反正世人都知道孙思邈行踪不定,黄口小儿妄言之语,他是笃定我们没法拆穿他。”
  “退一步说,就算他真的知晓什么稀奇古怪的医书,豌豆疮可是将近千年都无人能奈何,师兄难不成真的怕了这嘴硬稚童?”
  “照师弟来看,这小子不过是受到蒙骗,不足为惧。”
  见自家师兄似有动摇,他咂咂嘴语气不自觉强硬半分。
  “而且师兄今日这事若是传出去,丢的可是我们寺庙的面子,这日后若还有类似的生意还会寻我们吗?”
  老和尚眯起眸子,再度打量李承乾,见人还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嚣张样,心中的不安渐渐压下:“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不与小儿计较,这良田钱财便不必,老朽只要小郎君对我弟子一句道歉。”
  李承乾是学生不代表他单纯,如何听不出来老和尚的以退为进。
  当即抬抬下巴语气轻佻,好似真是被宠坏的膏粱子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老和尚半阖双目,语气状似悲悯实则暗藏讥讽:“小郎君多虑。”
  李承乾冷哼,面颊涨红:“我还真要与你做赌一番。可光光是我给你们好处怎么行?”
  “你们呢?这么大的功德你们难道不表示一些吗?还是你们所谓的慈悲也不过是嘴上说说?”
  道德绑架谁不会玩?
  老和尚不疾不徐:“我们皆是出自道济寺,老朽便是住持,恰巧道济寺于太安村附近尚存些闲田,若是小郎君说到做到,如此以济天下之行,大善也。便由老朽做主,上交朝廷分发百姓,小郎君你看如何?”
  就喜欢这种站惯道德制高点的人,李承乾哼哼:“好,可口说无凭,听闻今日那太安村上头的县丞要来看看情况,不如就由他来做保如何?”
  说曹操曹操到。
  早早接了李世民消息的赵县丞等在太安村前那叫一个望眼欲穿。可惜左等右等等不到人,生怕如今已经大权在握的秦王的宝贝疙瘩出现意外,火急火燎一路往外赶着寻人。还没走近,恰恰好听到李承乾这番话。
  尽管不清楚这小祖宗想做什么,可李世民早就吩咐过,除却不让李承乾踏入太安村一步,其余事情便都顺着他的心意来。
  虽然赵县丞根本就是心中嘀咕不觉得一个小孩能做什么,但李承乾的背后是李世民,他不敢妄加置喙。
  “哈哈哈,看来今日本官来此地倒是错过了一场大戏。”
  赵县丞一身官袍骗不了人,老和尚欠身做礼,见着了官依旧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赵县丞知道不好点破李承乾的身份,只当做凑巧遇上几人,他笑道:“都是心存百姓良善之人,本官也乐意做保。莫要再争执,正好本官今日要去太安村询问疫病详细,你们随本官一道吧。”
  老和尚不动声色:“请。”
  李承乾神气轻哼,刚想表演走出个趾高气扬,谁料双腿发软直接倒在顾十二身上。
  顾十二扶住李承乾恨恨咬牙:“我们小郎君身娇体弱惯不会与人争执,一群大人欺负一个孩子真是不要脸面!”
  从头没吃亏的李承乾:……
  被讥讽了一路的和尚们:……
  听完全程的侍卫:……
  先前在这场争吵中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发道士终于轻笑开口:“贫道与你们一起,贫道学过医术,也多少想为太安村的百姓做些事情。”
  李承乾好奇看向道士,感念他先前的仗义执言便也点头答应了。
  老道慢悠悠登上李承乾的马车,慢捻长须语气平淡:“不知小郎君所说之法为何,贫道能有幸听听吗?”
  李承乾双手撑住下巴笑意吟吟:“老翁可听说过人痘与牛痘?”
  听到熟悉的人痘,老道瞳孔紧缩,双眸骤然迸发出耀眼光芒。
  ***
  东宫。
  “软骨头还是多,不愧是陛下治下的朝廷,上行下效不奇怪。”
  李世民嗤笑着将请求与突厥讲和的奏表丢到一旁:“能战方能和,如今我国家确实担不住再一场长的战争,是要和,却不能是我朝主动提出和。”
  “玄龄说可笑不可笑?”
  “瞧见我又是征兵又是点将,这些人明里暗里说要按经验赶忙送钱认错不要做无用挣扎,暗讽我好大喜功。”
  “他们也不想想若服软管用,那这些年我领兵在前线是辛苦什么?”
  “我忍这群家伙够久了,个个尸位素餐倒不如通通滚蛋,白白耗我国家钱财。”
  房玄龄忍俊不禁,他们主上这嘴巴还是一如既往不饶人。
  “先不提糟心事,太医令刘神威怎还未来?”
  房玄龄浅笑:“大王莫要心急,若是小殿下此法为真,那刘神威又是孙思邈的弟子,想来比大王更加心切。”
  李世民揉揉额角:“这桩事又哪里有承乾想的那么简单,嘴一张就能顺利推进。”
  “牛痘牛痘,光光是耕牛一项便是困难非常。”
  “如今百废待兴,照承乾的说法这预防的法子都在牛上头,可不过疫病区的几头牛又如何能供养天下百姓?”
  说着李世民曲起指节轻点桌面:“我在想可不可以牛痘人痘相结合。”
  “根据养苗的说法,这牛痘毒性本就弱,接种到人身上感染发出的痘疮,其中毒性已是经过养苗后的情况。”
  “是不是可以用他们的痘疮来接种?”
  远在太安村的李承乾若是知晓李世民想法肯定会懊恼拍头。
  因为那牛痘的发明人确实是从感染牛痘的挤奶姑娘上取的痘苗,后续以人做疫苗源是可行的。
  只可惜当日李承乾只念着怎么圆谎,倒忘记提这事。
  “但我不是医工,不能保证这法子是否准确,若是出现意外反倒会叫有心人利用,得先由少及多慢慢叫天下人看到成效才好。”
  “至于后续钱从何处来,人痘来源又从何处去,官吏该如何安排,又该如何推及各州县,各中之法还需仔细思量。”
  房玄龄叹气:“大王心细,实乃天下之福。”
  他们这位主上在武德一朝可是既为将又为相,既身居庙堂之高,亦处过江湖之远。知晓稼穑之艰难,洞悉民生之不易,所得官吏之私心,不好糊弄到了极点。
  思及此房玄龄不由觉得欣慰,他抬眸对上李世民的目光。
  李世民嗓音慵懒,双眸深处却闪烁着异样的神采,仿若细碎的流光:“设想提出倒是说难不难说简单亦不简单,可政令推行向来需要脚踏实地,这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李世民眉峰微蹙,唇角带出抹戏谑:“朝廷官场地方,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无万全准备只会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