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李承乾给顾十二喂掺杂着糖与盐的水,自己也是头晕脑胀。
  孙思邈敛眉又一次替顾十二把脉,严肃扯开李承乾:“你又不是医者,去休息,不要等十二醒过来你却倒下了。”
  李承乾咬牙:“是我向十二一力做保,我又怎可在这个时候丢下他自己去歇息?”
  孙思邈语气难得强硬:“痘疮已无,你心急又有何用?有贫道在,与阎王爷抢人也未尝不可!”
  “孙老神仙,贫道自是担得起这个名头!”
  李承乾带来的医工也是连声点头:“小郎君还是快些休息吧。”
  “呦,果然还是妄言以至害人性命,瞧着是活不成了,实在是有损功德。”
  小和尚沉不住气的讥笑声响起,老和尚闭眼不语,因为痘疮消退本是彻底凉透的心在此刻再度活络起来。
  管他究竟是什么原因高烧不退,只要最后结果是人死了,他有无数法子给那劳什子牛痘泼脏水。
  李承乾怒极反笑,他起身毫不客气开口:“不是说自己心怀慈悲?人还没死呢,你这意思难不成是盼着十二出事?”
  顾大山红着眼眶握着顾十二的手,赵县丞摇头感叹,虽然觉得李承乾这话多少有些替自己找补,但是对那小和尚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更是不满。
  “小弟!你们对小弟做了什么!”
  “是不是你让小弟成了这副样子?!”
  正当几人争执间,一道闷如雷的声音骤然炸响。
  李承乾抬眸,就见庙门口一个虎背熊腰的粗犷汉子满面怒容,手中还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尽管此人看着糙汉,但是一双眼眸却满是精明。
  汉子的动作太快,趁众人心思全数都在那场争执中时,他闪身躲开侍卫大步朝李承乾走,* 然李承乾身边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抽刀阻拦。
  赵县丞头皮发麻,一眼认出来人:“住手!顾重林,这人不是你惹得起的!”
  顾大山恍然惊醒,他慌忙起身拦在李承乾面前,或许已经要失去一个孩子,他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孩子。
  李承乾仓惶后退,但还不忘命令侍卫:“刀放回去不许伤人!”
  侍卫不甘心地放回刀出手阻拦顾重林。
  顾重林手中袋子一松,咕噜噜滚到李承乾脚边。
  李承乾余光一瞥,即将出口的解释抱歉卡在喉咙口。
  袋口张开,露出一节洁白细腻的布,一旁是大团蓬松柔软的白色。
  这是……棉?!
  李承乾瞪大双眸,他的目光飞快搜索,那袋子深处还有一粒粒圆滚滚的种子。
  李承乾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心跳得仿佛要蹦出胸口。
  吵嚷声,争执声,讥讽声,各种声音混杂一处。
  终于,一道苍老而又响亮的声音盖过所有。
  “都住手,你们是想害死十二吗?!”
  现场霎时一静,随后一声声虚弱的咳嗽响起。
  “阿耶,大兄?”
  第7章 意外收获
  “小弟!”
  顾重林当即停止反抗,李承乾惊喜回眸,就见顾十二正被孙思邈搀扶着半坐起身子,虽然出口的声音依旧虚弱,但精神头却是不错。
  李承乾仗着短腿从人群中挤过直奔顾十二床前,上手抚摸额头测温。
  孙思邈没好气道:“醒过来就代表熬过去了,只是还有余热,再将养几日便差不多了。”
  “我小弟没事?”
  孙思邈摇头:“这疮痘都没了,他这个高热久久不退只是同他小时候的身子落了病根有关系。”
  “说起来你是这十二的兄长,你怎会不认识小郎君?”
  孙思邈心中琢磨着,顾十二瞧着面白无须,声音也格外软,应是宫中内侍,兼之那小郎君先前自己说和秦王有些关系,大致的身份也能猜上一二,无非就是皇亲国戚。
  只是自家弟弟给人做了内侍,做兄长的居然不知道弟弟伺候的主上是谁,奇怪。
  顾大山安抚着顾重林,生怕顾重林一张嘴又是不好听的话赶忙接口:“我这大儿早几年一直在外走商,不常回家,对十二的事情知晓的也不多。”
  处处打仗的那几年这顾重林居然能安安稳稳地走商?本事不小啊。
  李承乾给十二喂水,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移到摊开的袋子上头。
  先前着急得险些当场嘴上冒泡的赵县丞长舒口气,一时间居然是不知道惊叹顾十二居然真的无事醒来,还是要庆幸李承乾这宝贝疙瘩无事。
  正心情复杂间听到顾大山此话,他也跟着点点头:“顾重林走商的本事可大咧,整个泾阳县都是有名的,听说每次归家都能带回一大堆宝贝,只是他也不久留,回来个七八日就又走了。”
  顾大山见顾重林眸光逐渐深沉,他这才凑近耳语李承乾的身份讲述前因后果。
  顾重林不语,打量着李承乾,敏锐地察觉到他弟弟对李承乾的依赖,以及……李承乾对地上他带回来的袋子的渴望。
  顾重林挑眉,揉揉顾十二的脑袋转头面向李承乾,再度开口时语气是恳切又歉意的:“方才是我念弟心切,对小郎君多有得罪。”
  说着顾重林捡起袋子递到李承乾跟前:“这本是我外出带回给小弟的小玩意,既然小弟跟着小郎君,这东西我便给了小郎君,权当赔罪。”
  不愧是商人,为人处世确实圆滑非常。
  后知后觉的疲倦涌上,李承乾压不住咳嗽:“误会一场不必在意,我只是很好奇袋子里头的是何物?”
  顾重林垂眸沉吟:“这确实算稀罕玩意,西域那边传来的,这些种子是我一高昌友人偶然得之赠予的我。”
  “这玩意叫白叠子,做出来的布又好摸又好看,不过过程极其繁琐。”
  “且这布是我友人自己做来玩的,大部分人种它只是为了好看。”
  “说了许多,实则在这东西也只是在小小一地流行,高昌本土种的不多。”
  果然是棉花,隋唐时期这棉花就叫做白叠子。
  只是最初的兴奋劲后李承乾当即冷静下来。
  其实很容易想明白,古人又不傻,既然这种东西那么早就传入了中国,那么为何真正大规模推广开来是要等到元明之际?
  棉花本身的虫害病症和加工棉花的工具,这些都是大问题。
  就如顾重林所言,技术工具不到位,成本人力无法压下,一切都是空谈。
  不幸的是,李承乾不仅是纯纯正正的文科生,而且因为幼时经历他的技能点都点到怎么“坑蒙拐骗”上去,种田和动手那是一窍不通。
  李承乾接过袋子轻叹口气,慢慢来吧。
  棉花是经济作物,现在国家穷饭都吃不饱,地或许够用,但经过隋炀帝这一通霍霍,根本没有人口来大规模种棉花。
  想到这李承乾又打起精神,小心翼翼收好袋子看向顾十二:“十二,等明日你就要和那些发病的人吃喝在一处,再具体等上小半个月,若一切无事便大功告成。”
  “不过你这底子还是不行,等事成之后我叫人给你多补补,这几日你实在是吓着我了。”
  孙思邈无奈摇头:“瞧瞧你小子眼下的青黑,总算人无事,还不快去歇息。”
  李承乾笑笑,刚想应声余光不自觉瞥到那几个早就面色惨白一言不发的和尚那去了。
  差点忘了这几个人。
  老和尚自从看到顾十二醒来就知道那场赌约自己是输定了。
  可是为什么?!
  这从古至今无人可防的豌豆疮居然真的有法子防?!
  而知道这个方法的还偏偏是孙思邈的弟子,偏偏是一个八岁左右的奶娃娃,世道何其不公!
  李承乾才不管老和尚心中如何作想,掐指一算,好似也快到每日宋村正来看顾十二的时间了。
  他眼珠一转对站在他们身边的赵县丞开口。
  “赵县丞,我送你一场功绩如何?”
  早被乱七八糟事情搅和得险些忘记赌约的赵县丞一愣,就听李承乾细声细气道:“如今长安换了主人,秦王是什么脾性想来不用我对赵县丞多说。”
  盯着李承乾的笑,赵县丞心砰地一跳。
  “秦王最是关注官吏考核,这其中就包括分地一事。”
  “武德早年秦王还代表陛下巡视京师以东的春耕情况,可惜后来战事频繁到底是耽搁了。”
  “赵县丞,我与那群和尚之间的赌约本就是公开严明众人皆知……”
  “你无耻!”
  小和尚嗓音尖细骤然打断李承乾的话,正双眸发亮的赵县丞不满地瞪了小和尚一眼,终于拿出一点当官的架势:“这可是本官亲耳见证,你们这帮和尚莫不是要耍赖?!”
  李承乾不着痕迹地朝庙外看去,瞧见熟悉的身影,他思索片刻当即语带嘲弄:“所以你们并非真心实意想要献田?我还以为你们道济寺名声在外,没想到原也是欺世盗名的小人。”
  小和尚气得涨红了脸:“分明是你无耻诱骗,一群刁民,我师父愿意出手已是天大的福分,你们怎知我们肯定治不好?不识好歹果然是不要脸的泼皮,死了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