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个前世与他争了一辈子的李泰,在这一世已经全然不同了。
  李承乾深吸口气,阿耶,你看到了吗?
  一切都在改变不是吗?
  李承乾捏捏李泰的脸,语气轻柔:“是啊,你是大兄最最欢喜的弟弟。”
  李泰喜上眉梢,整个人就要扑到李承乾怀中。
  李丽质眼疾手快扶稳李承乾。
  三个人笑闹着在床榻上倒作一团。
  嬉笑中李丽质眼眸深处仿佛燃起了一团小火苗,她问出了那个叫她好奇许久的问题。
  “阿兄,为什么要把数术叫做数理呢?”
  李承乾停下动作,他的目光透过眼前的李丽质,透过身前的东宫,透过他所在的长安城。
  他看向的是那个他永远回不去却依旧怀念的故乡。
  不同于长安,不同于大唐,那是现代中国,那是千年后的此刻此地。
  “是理为剖析也,玉虽志坚,却也需要一雕一琢以此成器,这与理正是相通的。”
  李承乾低眉浅笑:“数理正是一切的基础。”
  “它是我所说的科学中最不可缺少的理学,在这个世间中,唯有数理亘古如一,是一切的解释。”
  李丽质有些懵懂:“这是什么?”
  李承乾抬起身子:“道德经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数理便是那个道。”
  这些东西虽然太过遥远,可是李承乾何尝不是先要埋下一颗种子。
  目送李丽质与李泰离去,李承乾忽然有些惆怅。
  虽说他已经下定决心好好度过身为李承乾的一生,可现代的日子又哪里是想忘就能忘的。
  李承乾长呼一口气,他这年纪竟也感受到了乡愁的滋味。
  李承乾咂咂嘴,伸了个懒腰,又变作了寻常里无忧无虑的他。
  他拿过笔,认认真真写下三字经的后面几句,其中与后世的版本不完全一致,他挑选了民间广为流传的几句续写进行删改融合。
  都过去一段时间了,也是时候该继续抛出三字经,新儒学的火万不可烧到一半就停下。
  等前半部分的道立住根基,他才能一点一点添加属于科学的“私货”。
  李承乾笑笑,刚想收拾收拾睡个午觉,送几位小殿下离去的顾十二表情古怪地走来。
  “怎么了,可是你阿兄那又有什么新消息了?”
  顾十二摇头,目光有些不解:“是荣德陶坊,孙文元说是什么水泥制成了。”
  “人已经在宫门口侯着了,听说他还带了满满一车的水泥。”
  “不过奇怪的是那本来在泾阳县指导牛痘和护理的宋夏至不知何时回了长安,想要求见殿下讨要一些熟练的医工人手,与孙文元刚巧撞在一处。”
  李承乾当即精神起来,他披上大氅。
  “走,我们这就带人去找阿耶。”
  “去寻陛下?”
  “对了,先前那个被小殿下救的人如今已被罚,在小殿下昏睡期间送来好些补药,奴都放到私库去了。”
  顾十二嘴上疑惑,可是看出李承乾的心思,他弯腰将人背上,毕竟腿还伤着呢,不宜长时间走路。
  李承乾趴在顾十二背上,他打开房门。
  “做得不错,我救人全是凭心,让人有机会帮个忙好过叫他一直愧疚。”
  “得了得了,先不提这个。”
  顾十二刚想提一嘴长孙安业的身份,这下子是被堵了回来。
  李承乾半阖双眸,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当务之急是水泥。”
  “这玩意我可做不得主,需阿耶亲自过问。”
  第37章 佛道平衡
  除夕将至。
  大半的政务都已处理完毕, 前段时日雪灾之下的赈灾工作完成得不错,李世民终于有更多时间好好关心自家儿子手下的两个作坊了。
  冬日殿内的角落早早摆上炭盆,此刻李世民正拿着本文集翻阅, 倒是难得的闲适。
  位于下首的是长孙家庆与长孙无忌,他俩一个太子侍读东宫门大夫, 一个面上领着高位实则是清闲虚职,又恰好与李承乾沾亲带故,自然是关注‘杂事’的最好人选。
  长孙无忌不语, 有意给自家堂侄露露脸, 长孙家庆整理思路后开口。
  “陛下,春色纸坊自新墨与竹纸推出后便名声大噪,新墨尚且不提, 光一个竹纸最受欢迎的还是蜀地与闽中一带。”
  李世民写下一句批注,懒洋洋的:“不奇怪,论竹的品质数量想要做出好的竹纸, 还真是蜀地与闽中为先。”
  “确实,先前陛下有言,将竹纸的制作流程尽数下发各地官吏,臣听闻有些地方的匠人似是从石灰泡竹这一步得到灵感,想要尝试其他材料对于竹子的处理。”
  “因各地竹子的品类不一,各地匠人想出的处理方法亦不尽相同。”
  听到这李世民有些感慨,曲辕犁也好雪橇车也罢,最后都是靠民间百姓的智慧得以完善, 这次放到竹纸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提出想法固然要紧, 但落实却是最为人忽视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
  难怪李承乾从来不因为这些而沾沾自喜向他邀功, 想来是看明白了这个道理。
  李世民颔首,示意长孙家庆继续。
  “不过因着是头一回用上新方法, 长安的作坊还好,陈蓉最近日日都在奔走指导他人讲解要点,叫人少走很多弯路,其中损耗可以说是忽略不计。”
  “至于其他地方,只是图纸说明到底不算完善,他们又不似春色纸坊背后有太子兜底可以全然不顾及成本试错,加之流程不熟练,日后制出的竹纸价钱恐怕要贵上许多。”
  长孙家庆口齿流利,不得不说跟在李承乾身边久了他都觉得自己沾满了铜臭气,哪还有先前自命清高的读书人模样。
  这个问题李世民早便预料到了,故而他并没有很大的反应。
  饭总是要一口一口吃的,就算再贵也能比寻常的纸张便宜大半,李世民更关心的是竹纸的产量。
  “若是竹纸推广全国,等制作流程走向成熟,要你估计年产纸约莫为多少?”
  长孙家庆顿了顿,长孙无忌无奈:“都跟你说要好好学数术,这不被陛下给问倒了?”
  李世民闻言一乐:“我儿承乾都已经开始做夫子教弟弟妹妹们数术了,你这个太子侍读可不能落后啊。”
  长孙家庆眼观鼻鼻观心,数术这是给人学的吗,他就是想学脑子也跟不上啊。
  数术不会就是不会嘛。
  长孙无忌忍笑:“行了,这一回我替你给陛下言说。”
  “初步估算,一些北方州县大致为万张往上,南方蜀地闽中江南等地竹子种植广泛,若制作成熟,再等些年,哪怕是突破十万张都是可能的。”
  “这个数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李世民明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同样知道政策不是一蹴而就,从开始的产量增加到最后真正看到成果,可能要等到他晚年,也可能要等到承乾登基。
  可恰好,李世民从来都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战场是,治国上亦如是。
  “国子监的第一批经学官刻本反响不错,其中于标点一道文人多有争执,只是标点的便利性到底还是深受学子欢迎。”
  “更不用说与粉笔黑板一同使用,相辅相成。”
  “等大规模的竹纸产出后倒是能配合各地官学将标点彻底推向全国。”
  说起这个长孙家庆兴奋起来:“臣还听闻了一件趣事。”
  “也不是哪个文人最为敏锐,在大伙还吵着标点到底是不是愚昧浅薄的时候,他居然最先将这标点用到了志怪小说里头!”
  “别说,用词朴实平凡跟文雅是半点沾不上边,但故事相当离奇有趣,如今已在说书人中流传。”
  “每每讲完故事后或多或少有好奇标点的,毕竟看着新鲜,又好读又有意思。”
  “所以甭管文人墨客怎么吵,至少百姓泰半都是欢迎的。”
  这真是意外之喜。
  李世民揶揄:,说说看是哪本志怪故事?”
  长孙家庆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尴尬:“这……是一个叫长安笑笑生的。”
  “名字倒有趣,不
  ,下意识看看左右。
  李世民压低声音带着调侃:“哎,周遭没有御史。自家人的私下话,我既好奇这志怪小说可也‘怕’得很御史的念叨。”
  长孙无忌扶额,陛下,好歹有些为人君的威严吧,瞧瞧他那傻了。
  李世民选择性无视一脸不赞同的长孙无忌,故作严肃:“说回正事,除却春色纸坊,承乾手下还有一座荣德陶坊,听闻这几月一直不知再做什么,日日烟尘弥漫,说不准新东西又跟他那套格物之理有关,你们可有打听过?”
  长孙家庆心情复杂地摇头。
  明显看出自家侄子心绪不定,长孙无忌赶忙接口:“陛下,家庆到底担着太子的侍读,时候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