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山河 第8节
  昨日被裴青禾选中做领头,裴萱意外又惊喜,干劲十足。没等裴青禾吩咐,就大声说道:“我盯着她们,不让她们掉队。”
  裴青禾嗯了一声。
  最后,裴青禾看向裴风:“所有堂弟都归你管。他们都还小,暂时不用操练队形队列,就是得练体力耐力。”
  “谁敢不听你的,你告诉我,我来教训他。”
  裴风挺着胸膛,眼神坚定,用力点头。
  裴家军的班底,目前就是这些人了。
  练兵不是易事,得一步一步来。
  裴青禾目光掠过众人神色不一的脸,慢慢说道:“大道理不用多说,大家伙心里都明白。”
  “想好好活下去,谁都靠不住,唯有靠自己。”
  “拳头越大,越有道理。”
  “等实力足够的时候,裴家才有底气重新站在世人面前。”
  一席话,犹如擂鼓,在心头重重敲响,令裴氏女子们心神俱震,情绪激涌,久久难以平息。
  裴青禾不仅是要带族人活下去,分明还有更远大的目标和勃勃野心。
  陆氏嗤笑一声,张口就泼冷水:“就这么一堆妇孺老少,还想打天下不成。这么大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裴青禾没看陆氏,张口宣布最新一条族规:“每日晚上,你们八人都来我这里议事。闲杂人等,就别来了。”
  陆氏:“……”
  领兵练兵从来都不是易事。
  裴青禾前世领过一万多人的起义军,先不说上了战场打仗如何,日常练兵管理就是一项极繁琐的事。
  吃喝拉撒,坐立行卧,行军打仗,桩桩都得有规矩。兵器软甲,战马辎重,药材粮草,件件都是大麻烦。
  曾经犯过的愚蠢走过的弯路,现在想来都是心酸血泪,不提也罢。
  重生年少,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
  裴青禾一开始位于最后,逐步加快脚步,越过所有人身侧,无声地激励鞭策所有人。
  冒红菱昨天一夜没睡,今日有些头脑昏沉,被裴青禾的眼风一扫,顿时清醒。打起精神,迈步前行。
  有一个掉了队的年轻妇人,低头抹泪。冒红菱凑过去,不知低声说了什么。年轻妇人用袖子慢慢擦了眼泪,总算肯迈步了。
  裴芸不急不慌,步伐不紧不慢。她这一队都是年轻力盛的裴氏少女,队形最为齐整。
  裴燕好胜心强,性子也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最前面。这一队所有人都跟着加快步伐,很快就面颊泛红额上冒汗了。
  裴青禾拍了拍裴燕的肩膀,轻声提醒:“保存体力。不要一味向前冲,要顾及到队里所有人的速度,随时保持队形整齐。”
  裴燕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很快放慢脚步,调整队形。
  八岁以下的两队男童女童,年龄实在太小,谈不上队形步伐,勉强能跟上众人脚步,就足以令人惊喜了。
  裴萱这个机灵鬼,找了几条腰带,结成长绳,让队里女童一个接一个握着,像长麻花似的。还别说,这主意着实不赖,就连四五岁的女童也能跌跌撞撞地前行。
  裴风这一队的男童就没那么好管了。男童好动顽皮,不时有人乱跑。裴风追得满头是汗,揪住前面的,后面的乱了一片。抓后面的,前面又打闹在一起。还有裴越,走路摔了一跤,疼得哇哇哭,闹着要人抱。
  裴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裴风年纪小却爱面子,被裴萱比了下去,眼睛一红,泪珠直打转。
  裴青禾走过来,伸手抱起哭闹的裴越:“别哭,我抱着你走。”又转头安抚裴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裴风吸了吸鼻子。
  裴越将头埋进堂姐的怀抱中,不一会儿竟睡着了。裴青禾抱着沉甸甸的小胖堂弟,步伐依然轻快。
  骑马的大头兵们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都有些异样。
  无惧风雨,不畏困境,意志坚韧。
  裴六姑娘,是真正的强者。
  ……
  第12章 粮食
  咿呀咿呀!
  木制的车轱辘费力地滚过还算平坦的官道,伴随着嘚嘚的马蹄声。
  走了大半日精疲力尽神情麻木的裴家老少,齐齐停下转身,十余辆堆满粮食的平板车出现在众人眼前。
  “粮食来了。”陆氏惊喜失声尖叫。
  失态的不止陆氏,饿了几天的裴家老少们,个个眼睛放光。看着裴青禾的目光愈发热切。
  这几天的跋涉行路艰难,众人默默忍过来了。可每日就两个干饼子,和一点点可怜的水,根本填不饱肚子,实在难熬。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个道理朴素又实在。
  是裴青禾从章武郡王手中索要来的粮食!
  这一刻,裴青禾在族人心中的形象骤然跃升,比两丈还高!
  几个东宫侍卫下马,走到裴青禾面前。领头的高侍卫拱一拱手:“裴六姑娘要的粮食棉布药材,都买来了。”
  东西倒是好买,县城里粮铺布庄药铺都有,不到半日就买齐了。
  真正耗费时间心力的,是找车找人。
  平板车好说,买个十几辆,花不了多少银子。拉车的牲口着实不好买。马是不用想了,军营里尚且不够用,市面上几乎看不到卖马的。牛也金贵,价格高昂。
  民间拉车多用骡子和驴子。
  要一次性买十几匹,寻一个会赶车会伺候牲口的车夫。最重要的是,还得肯跑一趟幽州。
  这年月,出一趟县城就算出远门。长途跋涉一千多里地,打个来回就是三千里。车夫们听了直摇头,给再多银子也不肯去。
  高侍卫被接连拒了几回,到最后恼了,直接绑了一个没有家室的光棍车夫。长刀一亮,再扔十两银子,这个三十岁的车夫也就老实赶车了。
  寻大夫的过程也差不多。最后还是靠着长刀“请”了一个年轻大夫来。
  这些小事,不值一提。
  高侍卫云淡风轻地向裴六姑娘表示,自己不负所望,圆满完成了任务。
  裴青禾就当没看到一脸倒霉晦气的车夫和蔫头耷脑的年轻大夫,客气地向高侍卫道谢:“高侍卫辛苦,多谢。”
  高侍卫应道:“小的奉郡王殿下之命护送裴家人去幽州,理当听候裴六姑娘差遣,不敢当这一声谢字。”
  言下之意也很清楚。
  护送保裴家老少平安,已经仁至义尽,不该提的要求就别提了。
  孙校尉过来,热络地和高侍卫攀谈。
  论官职,孙校尉是正八品的校尉。高侍卫连品级都没有。真到了一处,却是孙校尉向高侍卫殷勤示好。
  高侍卫是东宫侍卫,是章武郡王的人。东宫再被魏王挤兑打压,也不是一个小小的校尉招惹得起的。
  高侍卫冷冷扯了扯嘴角:“孙校尉行军赶路真是一把好手,我们追了两日才赶上。”
  讥讽之意,清晰可见。
  裴家老弱妇孺,竟走出了行军的速度。定是孙校尉压迫太过。
  孙校尉苦笑着解释:“高侍卫误会了。我原本打算,一天行二十里。是裴家人主动加快速度。”
  高侍卫冷笑一声,摆明了不信。
  孙校尉百口莫辩,索性也不说了。
  高侍卫又不是没长眼睛,接下来一路同行,睁眼看就知道了。
  高侍卫很快就开了眼界。
  老妇们抱着幼童坐在囚车上。裴家女眷分了几队,每队都有人领头,裴六姑娘步伐忽快忽慢,督促提醒鼓舞所有人前行。
  没了成年男丁的裴氏一族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哭,没有崩溃,沉默坚韧地前行。或许队形还显粗糙,不够整齐,却有种倔强固执的勃勃生机。
  裴六姑娘,撑起了裴氏一族的天。
  高侍卫神情复杂,久久无言。
  晚上到了驿馆,高侍卫主动去寻孙校尉闲话,一句没提裴家,心照不宣地就算低头赔不是了。
  孙校尉当然不会计较,甚至主动招呼高侍卫一同用晚膳。
  要一路同行几个月,关系太僵硬了确实不便。
  高侍卫也就应下了。
  孙校尉打发伶俐的黑痣大头兵去厨房,不到片刻,黑痣大头兵就蹿回来了,双手端着大托盘,上面摆了满满四盘肉,竟还有一小壶酒。
  “裴六姑娘请厨子做了几道菜,请校尉和高侍卫小酌两杯。”
  财可通神。
  五百两银票,兑换成五两一个的小银锭子,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个匣子里。裴六姑娘出手大方,赏了个银锭子,厨子精神抖擞地整治了几道拿手菜。
  黑痣大头兵眉开眼笑地将菜和酒放在桌子上:“六姑娘也请了我们两道菜,还有两坛子酒。”
  当差不喝酒,这是军营里的规矩。出门在外,规矩难免活泛一些。五十多个人分两坛子酒,一人喝个小半碗,解了馋,也不会耽搁正事。
  这位裴六姑娘,年岁不大,行事却实在圆融老练。
  孙校尉和高侍卫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唏嘘。
  可惜是罪臣之女,要被流放幽州。实在可惜!
  孙校尉高侍卫欣然对酌,大头兵们大快朵颐。
  驿馆里有现成的石磨,一头驴子拉着石磨转了一个时辰,磨出了几袋面。
  吴氏等二十来个能干妇人,和面揉面,忙活到半夜,蒸出的热馒头堆得如小山一般。
  裴青禾连着吃了五个暄软馒头,喝一大碗热乎乎的菜汤,五脏六腑都妥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