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山河 第23节
  她们这些身份卑微的宫人,能攀上年少英俊的章武郡王,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柳月被这般劝慰着,眼泪渐止,红肿着一双美目,轻声道:“多谢梅香姐姐劝慰,我已经想通了。以后,我再不敢冒犯郡王了。”
  对章武郡王来说,这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捏着笔苦思冥想,想了许久才落笔。将方慕少艾的少年热血,藏在温和严谨的措辞间。只在最后一句,才露了些许端倪。
  以后若遇危难,裴六姑娘可以写信给我。
  写完又觉得不太妥当。这岂不是露出了些许怨言,暗示裴六姑娘越过了自己,直接修书给父王求救?
  写了这么多,又实在舍不得撕毁。索性就这么封好,令人快马送了出去。
  贴身内侍沈公公腆着脸过来了:“郡王一定乏了,奴才伺候郡王沐浴休息。”
  章武郡王冷冷瞪了一眼过去:“这一回饶了你,下不为例!”
  沈公公伺候章武郡王七八年,素来温驯,唯一的缺点就是贪财了一些。被柳宫人的一只金镯子迷昏了头,将柳月放进了书房。
  结果,柳月挨了一顿板子。他也跟着吃排头。
  沈公公讪讪应是。
  伺候主子沐浴过后,沈公公看着郡王颇有精神,试探着问道:“奴才让梅香姑娘来铺床。”
  章武郡王不吭声,便是默许了。
  沈公公暗暗松口气,忙去召梅香来伺候。
  ……
  隔日,太子还在福临殿。
  章武郡王琢磨出不对劲,前去福临殿,连殿门都没踏进去,就被撵了回来。
  第三日,第四日,皆是如此。
  消息封锁得再严厉,也架不住宫中人心惶惶。各种各样荒唐离谱的猜测都有。
  有人暗中传言,天子吃了龙虎丹宠信美人,结果脱了精元,昏厥不醒。
  还有人传言,是天机道长在丹药里做了手脚,谋害天子。
  最荒唐的一条谣言,竟和东宫有关。据说天机道长早在私下和太子眉来眼去。这一次是受太子指使,意图篡位。
  流言真真假假,没人分得清。
  朝堂重臣们按捺不住了。文臣以齐丞相为首,武将以司马将军为首,二十余位朝堂重臣一同进宫觐见天子。
  众臣在福临殿外跪了一片,齐声高呼:“臣求见皇上。”
  半个时辰后,太子和魏王出来了。
  魏王在龙榻边伺疾几日,俊脸憔悴,眼睛泛红,一张口就是厉声呵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想逼宫造反吗?”
  太子殿下就温和多了:“诸爱卿忧心父皇龙体,一同前来求见,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父皇就在殿内,齐丞相和司马将军一同进去见上一见。其余众臣,暂且在殿外等候。”
  孝文帝还能露面,可见龙体没有大碍。
  还是太子殿下冷静沉稳。相较之下,魏王殿下就太年轻狂妄了。众臣在心中狠狠腹诽了一通,拱手领命。
  齐丞相和司马将军一同进了福临殿。
  在见到孝文帝的时候,两位重臣都被吓了一跳。
  孝文帝龙体肥硕,此时看着更是浮肿,脸上泛着青。一张口直喘粗气:“朕就是偶尔微恙,歇息几日。怎么,你们都当朕死了不成!”
  齐丞相和司徒将军连道不敢,一同跪下请罪。
  孝文帝不耐地挥挥手:“罢了,都滚出去。让众人各司其职,朕过几日就上朝。”
  待齐丞相司徒将军退下,孝文帝脸孔泛白,龙体晃了一晃。
  魏王面色倏变,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孝文帝:“父皇!”
  然后转头,怒冲冲地对太子道:“父皇刚醒,应该在龙榻上好生躺着。你非让父皇起来见众臣!折腾得父皇不得安生!你到底存了什么心?”
  第34章 阴谋
  太子沉声应道:“父皇是大敬天子,久不露面,人心易乱。今日露一面,能迅速安稳朝堂人心。”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魏王冷哼一声,不理会冠冕堂皇的太子,招呼两个身高力健的侍卫过来,将头昏眼花的孝文帝扶回龙榻。
  孝文帝昏睡几日,今天早晨刚醒。穿着龙袍坐上龙椅说几句话,就耗尽了元气。
  重新躺回龙榻上,孝文帝再次昏睡过去。
  刘皇后和魏王母子两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相较之下,太子就冷静多了。
  刘皇后今时今日的地位,全仰仗孝文帝的宠爱。年轻的魏王有今日风光,也是仗着孝文帝的偏爱。孝文帝有个闪失,这对母子失了最大的靠山,立刻就会陷入尴尬境地。
  太子嘛,心里巴不得孝文帝就此咽气。他身为储君,便能继承皇位。
  嚣张跋扈的魏王殿下,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名正言顺这四个字的强大力量。
  孝文帝昏睡不醒,太子理所当然地总揽大局。刘皇后苦心经营了十余年的后宫,竟也人人都敬畏太子。原因只有一个。要是孝文帝没撑过来,太子就会继承皇位,成为大敬新天子。
  母后靠不住,原来父皇也袒护不了他一辈子。
  他得斗垮太子,抢来储君之位。否则,父皇闭目西去后,太子一定会对他下手。
  就在魏王绞尽脑汁蠢蠢欲动之际,太子殿下先一步出了手。
  太子殿下令人将所有道士都抓进天牢,严刑审问。有道士禁不住酷刑,指证天机道长在龙虎丹中添了一位猛药,意图谋害天子。
  还有道士揭发,天机道士和魏王来往密切,行此事是受了魏王指使。
  魏王知道此事的时候,太子已召来二十余位重臣,将几份证词给众臣一一过目。
  魏王勃然大怒,直接冲进了金銮殿。
  金銮殿内,气氛肃穆,众臣分文武两列,个个面色凝重。太子殿下正在说什么,魏王压根没听,嘭地踹翻了一张木椅:“本王对父皇一片孝心,岂会勾连天机道士!”
  “是哪个奸佞在暗中谋害本王!立刻给本王站出来!本王现在就将他千刀万剐!”
  一边愤怒叫嚣,一边死死盯着太子。言外之意,懂的都懂。
  熟料,此言一出,就连岳父司徒喜,也皱了眉头,沉声道:“魏王殿下请慎言!太子殿下刚才还在为殿下说话,说殿下对皇上一片赤子孝心,绝不会做出任何不利皇上的事。让臣等不要误会殿下。”
  魏王:“……”
  这一袭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了下来。魏王后背生寒,脑海中闪过三个字。
  中计了!
  太子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
  一直支持东宫的齐丞相站了出来,不疾不徐地说道:“魏王殿下来得正好。这桩谋害天子的大案,既然涉及到殿下,就请殿下自证清白。”
  一众文臣纷纷附和:“丞相大人说的是。”
  “魏王殿下和天机逆贼到底有无勾连吗,请殿下说个清楚明白。”
  “不可。”太子一派长兄风度,非但不计较魏王之前的言语冒犯,还张口为他说情:“五弟性情为人,孤最清楚。他绝不会做出这等事。”
  “定是这些道士胡乱攀咬诬陷,离间天家手足之情。孤要是真因此事和五弟生了嫌隙,就会乘了小人之心。”
  “再者,父皇龙体并无大碍,卧榻静养,每日身边离不得五弟。”
  百口莫辩的魏王,面色难看,额上青筋直跳。
  要不是岳父频频使眼色示意他忍耐,他根本按捺不住。
  这分明是太子做的局,将这一盆脏水泼到他身上。
  可怕的是,他确实早已买通了天机道长,准备谋划巫蛊大案,栽赃嫁祸给太子。只是还没来得及施行。
  一旦彻查,他和天机道长的来往就会无所遁形。
  到那时,谁会信他是清白的?
  太子看着魏王,目中流露出只有兄弟两人才能意会的快意,声音愈发温和:“五弟,你先回去照顾父皇。这里交给孤。孤定不会让人冤枉你!”
  愤怒和惊惧交织的魏王殿下,在这最危险的一刻,竟然冷静下来:“大哥说得对,一定是有人在诬陷我,离间你我手足。”
  “请大哥将此案彻查到底,还我清白。”
  说完,竟还记得行了一礼,才退了出去。
  太子走上前,将魏王踢翻的椅子扶正,然后温声对群臣道:“今日之事,众卿别传出去。五弟年轻气盛,孤是兄长,容忍包容一二都是应该的。”
  众臣纷纷被太子的仁厚气度折服,张口应是。
  司徒将军一边恭维太子殿下的仁义,一边在心中唏嘘。
  和手段狠辣却圆融的太子相比,魏王就如一个莽撞孩童。仗着孝文帝和刘皇后,在宫中横冲直撞。
  一旦孝文帝驾崩归西,魏王能斗得过太子吗?
  ……
  当天夜里,天牢里离奇走火,二十余个道士都被烧死。
  自称天人降世的天机道长,被烧得最彻底。没有仵作来验尸,收尸的宫中侍卫只当没见天机道长被捅穿的胸膛。用草席裹着,堆在车上,通通扔去了乱葬岗喂狗。
  犯人证人都死了个精光,这桩案子自然也查不下去了。
  孝文帝昏睡了几日,再次醒来。
  宠爱的刘皇后衣不解带地在床榻边伺候,花容憔悴,哭哭啼啼:“皇上要是再不醒,臣妾就用刀抹脖子,随皇上一同去了。”
  孝顺的幼子魏王,红着一双眼哭道:“父皇,父皇!”
  老眼昏聩的孝文帝,被爱妻爱子哄得心怀大慰。
  在看到神色冷静沉稳的太子时,孝文帝心里就没那么痛快了。老子快被折腾上天了,你倒是半点不急。就盼着老子快点走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