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山河 第50节
  裴甲裴乙满心激动喜悦地去练武场,练了几个半日,心里直犯嘀咕。
  “六姑娘天天让我们左转右转向后转,听竹哨练步走路。什么时候教我们练刀。”
  赵海和包大夫练得头晕眼花,且不必说。方大头经过军营操练,倒是很快就适应了。
  冯长读过书中过童生,眼界就高多了,知道这是六姑娘在训练众人的纪律性服从性,一声不吭练得扎实。
  不过,还是比顾莲略略差了一些。
  顾莲白日练,晚上回去还是练,竟是众人中表现最佳的一个。
  裴青禾欣赏顾莲的野心和拼劲,私下里提醒了几句:“练兵不是朝夕可成的事,别练得太狠伤了身体。”
  顾莲昂起头:“六姑娘抬举我赏识我,我不能给六姑娘丢人现眼。我就要比他们几个强,让他们都对我低头。”
  裴青禾失笑:“你自己好强,别拿我当挡箭牌。”
  顾莲咧咧嘴,也笑了:“是,其实就是我自己逞能好强。我在山寨里忍着屈辱苟活,下山来裴家村了,才活得像个人。没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还能招赘婿过日子,她们都心满意足了。可我还是不知足。”
  “我想活得更好。我要像裴家姑娘们一样,习武练刀,骑马射箭,以后跟在六姑娘身后冲锋陷阵。”
  “我知道,六姑娘一定喜欢我这样的人。”
  顾莲双目中迸发出炽热的光芒,就如烂泥荆棘中开出的鲜花。脸颊上的丑陋刀疤,挡不住她的灿然光芒。
  裴青禾凝望着顾莲,微微一笑:“没错,我就喜欢有野心有能耐的女子。顾莲,你真想跟随我吗?”
  顾莲热血涌动,挺直胸膛:“我愿追随六姑娘。前路纵有刀山火海,也一无所惧。”
  “好!明日我教你练刀。”
  ……
  第二日,裴青禾教导众人练刀。平日操练,用的都是木刀。木刀轻飘飘的,不会伤人。挥舞时也少了兵刃应有的锐气锋芒。
  裴青禾放慢动作,教了起手式。然后,众人不停地练习拔刀挥刀。
  “战场上,谁的刀快谁就能活,慢一步就是死。”
  “快,再快一点。”
  裴青禾督促众人练武的时候,沉着脸毫无笑意。别说顾莲等人,就是裴燕她们也不敢懈怠。
  方大头要练左手刀,同样都是从基本功练起。独臂练刀,更为不易。一个用力过猛,身体就倾斜不稳,差点一个大马趴。
  裴青禾眼疾腿快,将方大头踹回原位:“站稳了。”
  方大头龇牙咧嘴地站稳,继续拔刀挥刀。
  春日化冻,积雪消融。
  村北树下的七具尸首开始腐烂,挂不住了。裴青禾让新进村的流民们去挖坑,将七具尸首埋进去。
  不知是不是凑巧,挖坑的时候竟挖到了一些残缺骸骨。
  流民们倒抽凉气,纷纷骇然,脸都白了。
  裴青禾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是之前黑熊寨的山匪尸首。不用怕,黑熊寨已经被灭光了。”
  流民们或多或少都听过裴六姑娘灭黑熊寨的事。今日亲眼目睹,心中更添几分敬畏。
  春耕开始后,被分成四队的流民,在裴甲裴乙顾莲冯长的带领下,卖力地扶铁犁拉着耕牛。被积雪覆盖了半个多月的土地,因雪融变得松软,被铁犁轻松耕耘。再洒下春麦种子。
  去岁只有四十人耕田,今春有一百五十多新流民加入,春耕进行得十分顺遂。春耕结束后,还要继续开垦荒田。
  回去过年的泥瓦匠们也都回来了。裴家村的地基早已建好,建屋的速度飞快。以砖石为基的围墙也有了雏形。
  崭新的裴家村,就如野草在春日冒出地面,迸发出勃勃生机。
  每日几百人要吃饱饭,粮囤里的粮食消耗得飞快。
  吴秀娘每日都要拨几回算盘,在账本上算了又算:“多亏年前时少东家送了大批粮食来。不然,这么多张嘴要吃饱饭,简直愁死人。”
  裴青禾笑着安慰多了几根白发的吴秀娘:“人多了,粮食确实消耗得厉害,做事也快多了。裴家村的新屋已经能住人了。今年能开出许多荒田,种上春麦,几个月以后就有收获了。”
  吴秀娘看一眼裴青禾:“以你招纳流民的速度来看,开垦荒田种粮的速度远远不够。”
  裴青禾莞尔:“这倒也是。”
  “你还有心情说笑,我都快愁得睡不着了。”吴秀娘长叹一声,可见大管家之艰辛不易:“如果不是时少东家送了大批粮食来,现在大家伙就要饿肚子了。青禾,你可得想好了。时家不会无缘无故做善事,我们收了人家这么多好意,以后要怎么还?”
  裴青禾挑眉一笑:“时少东家在裴家下了重注,以后总有我们还回去的一日。”
  “万一我们还不了债,也是时少东家亏一把大的。时少东家这个债主都不愁,我们有什么可愁的。”
  吴秀娘:“……”
  吴秀娘默默将账本收了起来。
  脸皮薄有良心的人,做不了大事。
  第78章 内应
  三更半夜,裴家村老少皆已入睡,一片安宁。
  一个身影悄悄推门,出了草屋。
  同屋的流民们白天劳作一日,累得呼呼大睡。有一个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你去做什么?”
  那个身影一顿:“放个水就回来。”
  半梦半醒的男子哦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被推开。出去放水的流民回来了。
  隔日,众流民照常下田忙碌。喝水休息之际,瘦弱男子去冯长身边,低语数句:“……老范不对劲。”
  “我们当日下山,他半路跟了来。真正身份来路,我们都不清楚。这些日子,他几乎不说话,看着老实。可半夜偷偷出屋,已经有两回了。昨夜出去,半个多时辰才回。”
  冯长没有转头去寻老范的踪迹,面不改色,嘴唇微动:“继续盯着他。有异动再来告诉我。”
  下午去练武场,冯长低声向裴青禾禀报此事。
  裴青禾并不意外。山中流民来路纷杂,很多人本来就互不相识,姓名身份都可以捏造。掺杂一两个居心叵测的内应,绝不稀奇。
  她一开始就下狠手,震慑所有流民。流民们刚过上吃饱穿暖的安稳日子,不想走,更不想死,有机灵的就会暗中留意身边可疑之人。
  “按兵不动,不要打草惊蛇。”裴青禾目中闪过凉意:“再盯一段日子。”
  几日后的夜里,一个黑影鬼祟地摸出屋子,一路疾行出了村子,向村子的西方摸了过去。
  出了村子约莫三里地,这个黑影才停下,左右看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摸到一棵树旁,从怀中掏出一根麻绳,在树上缠绕两圈。
  忙完这些,黑影又松口气,无声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就在黑影得意之际,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少女声音:“老范,你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老范像被雷电击中,身体瞬间一麻,寒意从脊背蹿到脑袋。他压根不敢转头狡辩,立刻拔腿向前狂奔。
  嗖!
  左腿骤然剧痛。
  老范惨呼一声,整个人重重摔倒,鼻血长流,眼前金星晃动。剧烈的疼痛,令他涕泪都流了出来,眼睛被泪水糊住。
  脚步声不疾不徐地靠近,索命阎罗的脸孔出现在上方:“燃起火把,我就在这里问个明白。”
  裴燕裴芸各燃一个火把,插在树间。和老范同屋的男子也来了,和冯长站在一处。
  瘦弱男子竟比裴青禾还要愤怒,走上前狠狠踹老范一脚,破口大骂:“呸!该杀千刀的玩意!”
  “六姑娘给我们吃给我们穿,让我们住干净的屋子。没有六姑娘,大家伙在大雪那几日就冻死饿死了。你竟敢背叛六姑娘!”
  老范左腿被利箭刺了个对穿,再被踹中伤处,痛不可当,惨呼连连。
  可见也不是什么硬骨头。
  裴青禾走上前,冷冷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来路?老实交代清楚,我给你个痛快。”
  老范嘴唇哆嗦着,想说几句硬话。下一刻,刀光闪动,右腿直接被砍断。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
  老范几乎疼晕了过去。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想一刀来个痛快,还是被一刀一刀剐了?”火把投下的光芒,映照在裴青禾杀气腾腾的眉眼:“你是谁派来的内应?”
  裴青禾扬起手中长刀。
  老范天灵盖直蹿火星,惨呼求饶:“我说!我说!”
  “我就姓范,是狼牙寨的人。”
  “我们老大早就打着裴家村的主意。不过,黑熊寨被灭了,北平军的军旗就插在裴家村头。老大不敢轻举妄动。”
  “过年时,山中一大股流民要下山投奔裴家村。老大派我混在流民中下山,来摸一摸裴家村的情形……”
  老范右腿被砍断,左腿被利箭刺穿,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在剧烈的痛楚刺激下,竹筒倒豆子一般秃噜个干净。
  “我用麻绳传信。半夜悄悄到这里来,将麻绳绕树两圈。明天白日间,就有同伙远远看一眼。”
  “两圈表示裴家村不好招惹,不能来。”
  裴青禾张口问道:“动手是什么信号?”
  老范瞳孔一震,没有及时回答。裴青禾冷笑一声,手中长刀一闪,老范的左臂就没了。
  瘦弱男子被吓得双腿直哆嗦。
  冯长心里直冒凉气,脚下还算安稳。
  顾莲嗅着浓厚的血腥气,毫无畏怯,目中闪出亢奋激越的光芒。
  裴燕裴芸都已习惯了,没什么反应。各自冷眼看着血葫芦一般的老范。老范身下湿了一片,疼得死去活来:“将麻绳悬在树枝间,垂下去,就是能动手的意思。”
  “狼牙寨在什么方位?”
  “就从这里进山,要走五天半山路。”
  “寨子里有多少人?”
  “有三百多山匪,比黑熊寨的人多。老大额头有刀疤,绰号刀疤狼。他性情凶残,身手比黑熊还厉害。狼牙寨位置隐秘,没人带路,外人根本摸不清方位……”
  裴青禾说话算话,问明白要问的一切,果然一刀给老范来了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