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山河 第252节
  裴家军也好,匈奴骑兵们也罢,自动自发地避让。双方的亲兵也乱战成了一团。
  裴燕陡然刺马的举动,在匈奴蛮子看来显然不合主将对战的规矩。蒲奴的亲兵们十分愤怒,有几个直接打马过来。杨淮一声不吭地冲了过去,和裴燕联手对敌。裴燕和杨淮各执长刀,两人背靠着背,互为依仗,将几个匈奴骑兵牢牢压制住。
  裴燕还有闲心去看裴青禾和蒲奴的对战。她习惯了自家堂姐战无不胜出手便能轻易取贼首,从未见过裴青禾打得这般艰难,心里不由得暗暗焦急起来。
  杨淮沉声提醒:“别分神!将军一定能胜!”
  说话间,杨淮已挨了一刀,幸好有软甲挡着,伤势轻微。裴燕心中一凛,立刻凝神,奋力杀敌。
  裴青禾陷入激烈的苦战。
  这般近身激烈的对战厮杀,受伤简直再正常不过。很快,她的长刀在蒲奴身上留下了几处印记。蒲奴的弯刀,也割破了她的软甲。轻伤的些许疼痛,在此时根本不值一提。
  裴青禾愈发冷静,长刀挥舞,从极刁钻的角度而去。
  蒲奴闪躲不及,生生挨了这一刀,狞笑着还以颜色。裴青禾的左臂也多了一刀伤。
  鲜血迅速渗出,红色浸染软甲。
  往日打仗,她的身上染的都是敌人的血。今日却被自己的鲜血染红了衣襟。
  裴青禾一无所惧,甚至更凌厉更凶狠。窥准蒲奴刀势中的一个破绽,迅疾出刀。这一刀,捅进了蒲奴的右腹。
  蒲奴一声痛呼,终于不支后退。
  裴青禾精神一振,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蒲奴,手中长刀再次逼近。蒲奴左手捂住鲜血汩汩的伤处,右手弯刀拼了命一般,用的全是两败俱伤的招式。
  裴青禾冷笑连连,却不愿再和蒲奴拼命,稍稍退让闪躲。刚才这一刀,伤到了蒲奴的要害。蒲奴受伤更重流血更多,这般拼下去,撑不住的肯定是他。她伤势轻得多,又更年轻体力更好耐力更强。
  这一战,还是她胜了!
  蒲奴显然心中也清楚这一点。他咬咬牙,到底还是喊了一声。一直在后方掠阵的亲兵们,轰然冲过来。裴青禾身后的裴氏精兵,也一并冲上前。开始了真正的混战。
  蒲奴借着亲兵一冲之力,迅速后退,剧烈喘息。
  战场上无暇仔细疗伤包扎。然而,蒲奴伤势不轻,一直在流血,不能不处理。不然,不用等仗打完,蒲奴就会流血过多而死。
  一个亲兵迅速拿出宝贵的伤药,洒在蒲奴伤处。药粉被鲜血冲散,蒲奴疼得额上直冒冷汗。亲兵只得继续敷上药,再用绷带为蒲奴裹住伤处。
  短短片刻,裴青禾已经冲破蒲奴亲兵的防线,再次冲了过来。
  蒲奴得了这片刻喘息时间,也缓过了一口气。眼见着半身鲜血的裴青禾再次冲到眼前,蒲奴咬牙切齿,红着眼再次挥起弯刀。
  裴青禾冷笑,挥刀直奔蒲奴右腹伤处。蒲奴身形远不及平日灵活,闪躲不及,只能挥刀格挡。
  一个气势汹汹而来,一个来不及避让不得不横刀。细微的心态差距,在战场上却造成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蒲奴后退了一步。
  裴青禾前进一步。
  裴青禾再次挥刀,攻击的依旧是蒲奴右腹。蒲奴咬牙再挡,双刀在空中不停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蒲奴再退。
  裴青禾再进。
  一退一进,足可见占了上风的人是裴青禾。
  这等时候,蒲奴亲兵们顾不得主将对战闲杂人等不该插手的战场规矩,纷纷涌过来。裴青禾身后精兵也冲上前。如此混战,胜负死伤都是顷刻间的事。
  裴青禾无暇为战死的裴家军难过,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蒲奴,仿佛是一头猛兽盯住了自己的猎物。
  蒲奴隔着几个亲兵和裴青禾对视,心里忽然冒出了寒意。
  这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在战场培养出的直觉。
  再打下去,他就要落败,真的会死在裴青禾手中!
  第416章 对战(二)
  蒲奴不想死。
  他是可汗最信任的臣子,是匈奴骑兵们心中最厉害的将军。帐下有属于自己的几千骑兵,有数之不尽的汉奴和美人,有成群的牛羊和战马。如果今日战死,一切就都成了泡影。
  他不想死!
  人一旦生出畏怯,自然也就有了退意。蒲奴高呼着令亲兵们过来,自己不停后退。
  裴青禾厉声高呼:“蒲奴想逃了!大家跟我冲上去!杀了蒲奴!杀光匈奴蛮子!”
  主将的骁勇凌厉,极大地鼓舞了士兵。裴家军们高呼“杀了蒲奴”“杀光匈奴蛮子”,然后如涨潮时的潮水一般,汹涌向前。这股潮涌,似能吞没天地间的一切。
  反观匈奴蛮子们,眼见着自家将军一退再退,也没了战意。开始有人骑马逃走。胶着的战场,像撕开了一道裂缝,胆怯之人如流水一般从裂缝中拼命而出。身后追兵气势汹涌,狠狠咬住了他们,不让他们逃脱。
  蒲奴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在亲兵的搀扶下爬上一匹好马,一声不吭打马而走。
  “将军!上马!”
  孙成不知从何处钻了过来,将自己的宝马让给了裴青禾。裴青禾略一点头,飞身上马,策马向前追击。
  蒲奴骑术确实更佳,胯下战马也更快。可马背上的颠簸,令他伤势崩裂,鲜血再次涌出伤处。身体里的热量,也随着鲜血涌了出来。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力气在流逝,自己的勇气也在流失。
  裴青禾策马狂奔,右手猛然一动,将手中长刀飞掷出去。长刀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在空中掠过,彷如闪电,迅疾穿透蒲奴后背。
  蒲奴只觉后背一凉,胸膛剧痛。低头一看,就见一截带着鲜血的刀锋。
  下一刻,蒲奴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裴青禾一边策马一边俯身,用力拔出自己的长刀,顺势斩了蒲奴的头。
  “蒲奴已死!”裴青禾举起长刀,刀尖上赫然是一颗血糊糊的人头:“蒲奴已死!蒲奴已死!”
  裴燕杨淮一同跟着高呼:“蒲奴已死!”
  裴家军们一个接一个呼喊起来。很快,喊声响彻整个混战不休的战场。
  蒲奴已死!
  匈奴蛮子们会汉话的少之又少。不过,离得近的,总能认得出自家将军的人头。旋即哭喊出声,失了锐气,也失了打下去的勇气和信心。军心溃散,匈奴蛮子四处奔逃。
  唯有蒲奴的亲兵,像疯了一般冲过来,要抢回蒲奴的尸首和人头。
  裴青禾一行人,也陷入了激烈的苦战中。
  裴青禾身上不知有多少处伤,裴燕杨淮等人也个个负伤。顾莲领着人冲过来,冯长也在拼力来救。整个战场,都陷入了疯狂的厮杀中。
  伏击了半日的裴萱,也等来了战场逃过来的溃兵。
  裴萱冷笑着扬刀:“杀光所有匈奴蛮子!一个都别放走!”
  养精蓄锐许久的精兵们,悍然应声,如猛虎扑食一般,恶狠狠地扑了过去。
  另一边的裴风,运气不及裴萱,没等到大股溃兵。他领着精兵冲上前,挡住了溃逃的匈奴蛮子。
  淇县城外的厮杀,同样惨烈。
  从上空俯瞰,这是一个巨大的战场,延绵几十里。从淇县往北,到处可见两军厮杀。
  灰色的洪流,缓慢又坚定地吞没了黑色。
  这一场大战,厮杀了整整一日。
  傍晚,天边晚霞如火烧,战事却未落下帷幕。匈奴蛮子想扔下兵器投降,可裴青禾在战前就下了军令,不受降兵,要全部杀之。没有俘虏的战争,只能以一方全部被杀戮为战果。
  匈奴蛮子被打崩了,四处逃散。裴家军们不管死伤多少,都汇聚在自家头目身后,**合力追杀逃兵。
  这一战,可以看出裴家军练兵之厉害。打了一天下来,死伤惨烈,军心士气却未散,还能继续结兵阵。
  裴青禾眼前,已经没了敌人。
  她猛地喘息几口气,以长刀刺在地面上支撑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裴燕凑了过来:“青禾堂姐,我给你敷伤药!”
  裴青禾也记不清自己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她缓慢地坐下,示意裴燕一并坐下。
  裴燕一动,便牵扯到了伤处,龇牙咧嘴片刻,从怀中掏出药包。
  裴青禾也取出了药包。
  然而,药包取出来,也没动手敷药的力气了。
  裴青禾无奈一笑,对裴燕道:“这一战不知死伤多少,好在,我们打胜了!”
  裴燕咧嘴一笑,忽然倒是下去。
  裴青禾一惊,想上前查看,牵扯到伤处,身体各处都传来疼痛。眼前也阵阵发晕。
  “快叫军医过来!”
  耳畔传来裴芷急切熟悉的声音。
  裴青禾放心地晕了过去。
  ……
  不知昏迷了多久。
  耳边断断续续的总有熟悉的声音。
  “将军怎么还没醒?”
  “这一战,将军亲自斩匈奴主将蒲奴,之后一直杀敌,全身有七八处伤。尤其是后背的伤势最重,失血颇多。”
  “万幸性命没有大碍,伤得这么重,总得好生养伤。”
  有勺子递到唇边,她下意识地张口,紧接着温热苦涩的汤药滑进了喉咙。湿热的帕子轻轻为她擦拭脸孔和手脚等处。
  嘶,疼。应该是在换药。
  还有偶尔听到的哽咽声,大概是怕惊扰了她养伤,哭声很快又停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她终于醒来。
  睁眼的那一刻,双目通红满脸胡茬的时砚映入眼帘。
  “你几日没睡了?”裴青禾吃力地张口,声音虚弱至极。
  时砚眼中闪出水光,声音沙哑哽咽:“两夜三天。”
  “我昏迷这么久了。就像做了一场长梦。”裴青禾轻叹:“外面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