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板连声道谢,送两人走到了宾馆的旧玻璃门口。
  搭上穆槐青的摩托,风也似的窜出去,窜到饭馆门口送了菜,又往昨天那堤坝上骑。
  越过堤坝,一阵排泄物臭气,乘着江风扑面而来。
  看起来这宰猪场还兼养猪的。
  “要不你在这儿等等我,走近了味道很大。”穆槐青才意识到,摸着脖子不好意思道。
  周传钰半下半下地呼吸,循着风的方向伸脖子,看见了土砖围墙,“还没到忍不了的程度。就是那边吧?走吧。”
  土砖头圈成的场子,蓝漆铁门只有半截,油漆也老化剥落。
  “有人吗——”
  穆槐青从半截子门上探身,拉长尾音喊。
  “诶!”一上了年纪的女人跑来,手里还牵着正滴水的塑胶水管。
  “是来买猪肉还是抓猪啊?”看是两个年轻姑娘,其中一个穿着还挺讲究,开了门便嘱咐,“正不巧在冲地,又脏又滑的,小心小心!”
  穆槐青正往里走,闻言一顿,脚下站定,就在门口询问了起来。
  “怎么这么早开始冲地了,杀猪生意这么早就停吗?”穆槐青走进去询问。周传钰趁此往外退两步——门开了才看清地上到处是血水坑,被冲地水稀释过,粉的红的,像从地缝里洇出来似的,看着渗人。
  “嗐呀,”老板把手往后边猪圈里一挥,“早买不了那么久了,你家做买卖的,你是知道的,现在能去外边进货的谁还来这啊,我这里的生意虽说还没落魄到做不下去,但也只能早上那个点集中供应。整天宰的话,一是我也没那么多猪,二是大家也没那么大魄力一次拿那么多,白日里再开一头我能宰到第二天去。”
  “所以现在是只做早上生意?”
  “没错,我认得你是南街饭馆的女儿,你们家一直从外边进货,不知道我这个猪场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周传钰听到这里,说出了心中的疑惑,“那为什么不办检疫证明呢?”
  “姑娘啊,听你口音是从城里来的,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乡镇猪场的难处,”老板放下水管,撩起脖子上的白毛巾擦咯吱窝的汗,叹一口气,“我这儿宰的猪只有一半是自己养的,剩下全是河对岸村里散户自己养的。以前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猪,这两年没这说法了,但还有好些人家留着着习惯,但也都不杀年猪了,只等养成了拉过了河,给我们这些宰猪场。”
  “这么多年过去,大家也都成了熟人,那边送来你硬是不收,这不是个说法;劝人农户下年不要养了吧,人少了一份收入不说,还会得罪卖猪崽的;可但凡收了一头,这检疫证明就办不下来,反正怎么着都讨不到好。”
  周传钰皱着眉点头,“这么说是挺难的,我没想到这层。”
  “哎,这也不是你们的问题,灶里多热只有烧火的人才晓得。”老板看向穆槐青,嘱咐道,“孩子,你姨我今天是和你们交心才这么说的,你晓得吧……”
  “清楚的,我们都清楚的,”她和老板相视一笑,摆摆手,“今天就是想来找点鲜猪肉,没买到就回去了。”
  “好好好。”
  老板出来送了一段路才返回去。
  摩托停得有点远,两人沉默无言地走在河沙路上。
  周传钰神色凝重地侧头看穆槐青,却恰好撞上她的眼神,只能开口道:“这么看是能确定了,那个匡沛春私开货源,以次充好。”
  不仅如此,甚至她戏还做了全套——用采购价从郭巧风那儿拿货,再低于市价卖给老街那个猪肉铺子,然后从北街肉铺买来到同样多肉,送去学校。
  “这人真是哈……”周传钰都不知怎么说她,哪里都有聪明但不用在正道上的人。
  “她聪明就聪明在两头做账,反正数字是都对上了,就算是把账册子找了来,也看不清里头的弯弯绕绕。”
  “对,”穆槐青表面不显,心里却一个头两个大,“即使我们想的一定对,也不好直接揪她的错,不然她到时候死不认账,还会反咬一口害了巧风姐。”
  周传钰听了沉默下来,脑中捋着有没有破局之法。
  思来想去,拿耗子还得先探探老鼠洞,“你在学校有熟人没有?”
  “有倒是有,不过她不是管食堂的。”
  “管不管食堂都得吃饭,可以问问她食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穆槐青聚精会神等着下文,周传钰补充道,“最坏的情况也就是查不出淋巴肉来源,但大人说话比小孩有分量,如果学校里有人提了,怎么说学校也会多注意一点。”
  “也是个办法,这也是现在最近的突破口了,”两人坐上摩托,按照计划,往东边的老居民区去,路上穆槐青继续说,“那我找到空就去和那朋友琢磨琢磨,有进展了就和你说。”
  “……也行。”老实讲,周传钰还是觉得这个人太过自来熟了,搞得像自己是她必不可少的探案搭档一样。
  可实际上,她们认识才不到二十四小时。
  一转眼周传钰就又在宾馆呆了两三天,出了这样的插曲,穆槐青得匀时间,暗暗查访,收拾房子的事自然就耽误了。
  好容易收拾了出来,她便来宾馆接周传钰。
  还带来个并不乐观的消息。
  第9章 芳姨的反复
  穆槐青铺着提前准备好的床单,周传钰被赶去坐到小书桌前,随手翻阅旧杂志,甚至有十年前的。
  “所以账本那边还真没办法了?”她举着杂志却没一个字进了脑子,光琢磨这个事儿了。
  穆槐青无奈点头,“我朋友想办法去看了学校备份的账本,发现账本条目模糊,但时间太紧又人多眼杂,没法统计,”她懊恼道,“不然至少能多点证据。”
  “没关系,至少从账本情况能推断出,有问题的不止肉这一个品类,这样一来可以查的线索就很多了,”见她略显沮丧,周传钰安慰道,“乐观点,我们不是一无所获。”
  “既然只查猪肉证据不足,我们就得看看其她的,即使最后全查不到源头,只要能证明所有部分都不对劲,即使证据并不充足,大家也会对整体的可信度产生怀疑。”
  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只要是操作过,就不信她会不留一点痕迹,何况还是这种会经无数人之手的事情。
  “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是容易闹大,”听完这番话,穆槐青稳下心神,将套好的枕套稳稳放在床头,又顺手拍平整,走过来半倚在书桌旁,微蹙着眉,思索着继续说,“孩子们周一早上少一节早读,不在学校吃早饭,那个点趁食堂人少兴,许能找后厨的人问个一二三,她们是最了解各类食材情况的。”
  周传钰发觉,她说出这些时没有丝毫停顿。这个点子一定在她脑子里滚了不止一遍,唯一让她迟疑的地方就是“容易闹大”。
  “你怕吗?”
  穆槐青嘶一声,笑,“有点。”
  撒谎,这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怕,甚至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这次,很自然地,两人约好了过几天一起混进食堂,颇有几分不查出眉目不罢休的意思。
  一个镇上的人,牵扯了太多利害关系。
  当屋子里出现一只白蚁,说明白蚁已经成灾了。
  问题绝不止淋巴肉这一个。
  周传钰在这呆了几天,总陪穆槐青去菜市场,镇上的路认了个七七八八。
  周一早晨,两人在学校门口碰头。
  好多背着书包的学生往里走,大约三分之一的孩子被家长领着。
  “走,趁人多。”穆槐青装作不经意,扫几眼保安,嘴巴微微开合着说。
  两人收敛气息,争取不惹旁人的眼,轻手轻脚。
  “站住!”保安手上拿着报纸,卷成卷,指着稍走在前边的周传钰,“你们俩是干嘛来的?”
  “社会人员不许进!”
  “不是社会人员不是社会人员,”穆槐青往前走两步,把保安手上的报纸卷推开,“我们是来送家里小孩上学的。”
  保安左右看看,又凶巴巴对她们扬起报纸卷,“小孩呢?哪有小孩?”
  周传钰也想问,哪里能冒出个小孩来?
  穆槐青却不急不忙,只朝校门外看,不多时,她便出声,“喏,小孩来了!”
  周传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果然,小孩来了。
  匡星背着个书包,像八百年没睡饱过,拖着步子,极不情愿地往校门里挪。
  穆槐青赶紧走到她旁边,推着她的背走进来。
  “孩子来了,送到教学楼下面我们就出来。”她一脸信誓旦旦地保证。
  来送孩子上学结果还让孩子一个人在后边走,真是搞不懂这群小年轻,饶是觉得不对劲,保安也只能放人进去,不能耽误了孩子上学不是。
  一进到学校里,穆槐青一改刚刚对妹妹慈爱的神情,一脸嫌弃,“你比我出门还早几分钟,怎么现在才到。”
  匡星人还是不清醒,打着哈欠口齿不清,“你腿多长我腿多长啊?再说了,没有我你还进不来呢,早些年自己读书的时候也没多积极,现在让人钰钰姐陪着你一个劲往学校钻,”又是一个哈欠,“不知道在捣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