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真的很喜欢这个行业吧?”岑伏夏问他。
  如果不是喜欢,他想象不出是什么强大的动力让边玦坚持。
  边玦好像没听到,岑伏夏又问了一遍,他才说:“我只能做这个。”
  岑伏夏觉得这样的回答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他手不能停,继续问着:“什么意思,能做的工作应该有很多啊?”
  边玦上手帮他演示了一遍,又交还给他:“见面留棱、以方后圆、打虚留实,注意下刀角度,向前雕刻时慢慢推,后退时要稍快一点,下一步要更精细地修饰,将棱线磨平,让它更光洁圆滑,还要注意太阳的几个角,同时要保留一定的厚度。”
  “好。”岑伏夏认真刻苦地继续磨,或许是人多的场合不方便说,也或许边玦这时候不想说,他没有勉强。
  小太阳已经初具形状,边玦称赞道:“你其实蛮有天赋的,手很稳。”
  虽然简单,但是不是什么人都能刚拿到工具就做出作品的,尤其玉石的硬度很硬,磨起来要掌控力度的大小轻重,又要思虑细节的推进、边角的薄厚,岑伏夏学得又快又好,边玦几乎都没帮上什么忙。
  岑伏夏一边磨着,一边说:“下过工厂,早些年工作室里缺人手,货物质检出问题,我去厂里做过一段时间呢。”
  边玦有些诧异:“是……什么样的工作?”
  “之后你就知道了。”岑伏夏也没多说。
  直到岑伏夏将手里这块北红玛瑙大致磨成了太阳的形状,又按照之前画好的圆再一次缓慢地刻出棱,到了抛光的步骤,边玦看他的指尖都按红了,迟疑不决,最终还是主动俯身盖住了他的手,将磨棒握住,缓慢地上下磨动。
  磨棒的震动与转速在两人交叠的双手间轻颤,岑伏夏偏头看着边玦的侧脸,心脏有那么一刻停摆,又突兀地,毫无规律地跳动着。
  他很快反应过来,另一只手握紧了那块玉石,如边玦所说,太阳散发着热量,直到边缘透明,对岑伏夏来说,这已经是他能做出来的最好作品。
  两人待到很晚,也是对于作品太认真,互动体验区的人都快要走空了,岑伏夏将太阳小心收进盒子里,和边玦一起走出展厅。
  “你可以闭上眼吗?”岑伏夏转身说。
  路灯一年四季散发着不变的柔光,边玦在黑夜中看他:“嗯。”
  “等等啊,我说睁眼的时候你再睁开。”岑伏夏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边玦耐心等着,也在想他会做些什么,展馆本就处在一个偏静的地段,路上没什么行人,周遭一切都很安静,他也只能去聆听岑伏夏。
  “好了。”岑伏夏说。
  边玦睁开眼,下意识地追着他看,岑伏夏将那块做好的太阳挂件举得很高,他微蹲着靠在边玦身边,这样从边玦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圆心对上发着光的路灯。
  “好看。”饶是边玦见多识广,也被这一幕绚烂耀眼地晃到了。
  岑伏夏笑着,说道:“其实他也没说错,我买下来的这块玉石,还真的送给了你。我看你之前做过一块寒玉的月亮,我说像你,所以做一枚对应的太阳送给你,希望在之后的日子里,我能在你身边发光,哪怕只是此刻这样微弱的光芒。”
  原来是送我的。
  边玦微微地抿唇,这是他情绪翻涌时下意识的动作,他差一点就要接上岑伏夏的后半句——即使是此刻这样微弱的光芒,也足够照亮他。
  “谢谢。”难得的,边玦没有推拒,而是将太阳收下了。
  岑伏夏把玉装回盒子里给他,上前一步将边玦抱在了怀里,边玦从未有过和人如此近距离亲密的接触,但他伸手拍了拍岑伏夏的背,夏日的风交杂着岑伏夏身上淡淡的百合香味,如烈火蔓延,终于在边玦的心中烧起一阵不息的渴望,又麻又痒,他闭上眼,连呼吸都放慢。
  岑伏夏在他耳边小声说:“今天的约会,我很高兴。”
  只有他们两个人共度的时光,被岑伏夏这么一说,都染上了浪漫的色彩,边玦笑道:“我也很高兴。”
  [2025年8月1日,和岑伏夏一起去逛展,他买了一块北红玛瑙,做成太阳送给我,所以太阳为什么可以那么明亮呢?我非常清楚地感受到我开始为他动摇。]
  第33章 怎么说也是情侣关系了
  边玦来回翻动着日历表上一天天迫近的红圈,上周他父母打来电话,用监视换了他可以不回边家的机会,他也提前跟岑伏夏打过招呼,但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又到周末了。
  [伏夏: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边玦提出的邀约自然是由边玦来定地方,但他也没想好,出于对自己父母传统观念的了解,他是不可能定除饭店、咖啡厅以外的地方,在地图上看了半天,他回复道:
  [玦: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吗?]
  那是他母亲定的地方,应该不会有错。
  上次虽然见岑伏夏很匆忙,但他大概看过,每桌都隔了一定距离,还有装饰墙作为挡板,不太有被监视的感觉。
  [伏夏:故地重游啊,我喜欢。]
  边玦和他商量好,同时也把时间和地址发给了自己的父母,先一步去咖啡厅选好位置,岑伏夏坐在他对面悠然地点单:“一杯人见人爱车见车爆胎必须人手一杯的冰美式,再来一杯你看这西瓜又大又圆又脆又甜的冰镇西瓜汁。”
  边玦是第二次听他念这样羞耻的名字了,尴尬到几乎都没注意他到底点了什么,又看他一副自若的模样,敬佩道:“你不觉得名字太长吗?”
  岑伏夏只笑道:“如果缩短反而没那味了,他们都敢写在菜单上,我为什么不敢读。”
  两人说话间,看到边玦的父母推门而入,不愧是父子,一个家出来的,边闲也穿得非常正式,新中式的麻衫,带着玉质的领针,好像要出席什么重大场合,姜薇音穿着一条浅棕色的连衣裙,背着一只包包,跟着边闲坐在了他们附近的一桌。
  边玦脸上满溢的笑在看到他们的瞬间就收起来了,甚至于条件反射地坐直了,双手规矩地放在桌上,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岑伏夏的目光从边闲和姜薇音那一桌扫过,不得不说他们二人都很有气质,一点看不出上了年纪,他说:“所以我们今天要聊给你父母看吗,聊什么?我可以配合。”
  边玦对他露出一个标准无比的笑容:“只要在聊就行,我们现在的位置,他们其实听不清。”
  岑伏夏被他笑得一下子感觉回到两周前,上一次他和边玦坐在这里,就狠辣地评价对方是小古板,而此时此刻边玦的状态,比当时古板还要更古板,举手投足间的细枝末节都要注意,连吸管的位置、垃圾的处理、纸巾的摆放都严苛到一种极致。
  他微微瞪大眼:“你这是……?”
  “我父母在看。”边玦回答他的时候,目光保持在同样的视线范围,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放下来过,岑伏夏看久了,竟觉得有些瘆人。
  “所以这些都是你父母要求你做的?”岑伏夏惊呆,“你现在好像一个机器人,不,机器人可能都要更灵活一些。”
  两杯饮品端上来,岑伏夏把那杯美式拿到自己面前,西瓜汁推到了边玦手边,说:“给你点的,我试试你喝过的美式。”
  边玦微微抿唇,还是笑着接过来,说道:“我喝什么都可以的。”
  岑伏夏将吸管啪地一声戳进杯子里:“为什么要这样?”
  边玦垂眸,声音语调都相差无几,看不出什么情绪:“这样不会出错。”
  岑伏夏愈发不理解:“出错了又能怎么样?”
  边玦看着他,问道:“你听说过精神上的冷待吗,不是在肉体施加暴力、宣泄愤怒,而是精神凌迟,让你孤立无援,只要你体会过,就无法再忍受那种痛苦。”
  他的神色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一桌,他的父母也正在聊天,显然气氛严肃。
  岑伏夏很有自知之明,他虽然父母离婚,但他父母都给了他双倍的爱,在人际关系上也从未碰过壁,尽管感情不太顺利,但也没有遇到多么糟糕的人,他知道,他没办法对边玦说他能感同身受。
  “可以跟我说得更详细一些吗?”岑伏夏认真地问他。
  边玦微笑着:“我昨天跟你说过,我学玉雕是因为我只能走这一条路,我没得选。”
  很多人在面对选择时都会矛盾,犹豫,因为他们不知道选择什么才是正确的、才是更好的,但边玦从出生起好像就注定只有玉雕一条路可以走。
  “我的父母都是玉雕行业的从业者,非遗传承人、手艺世家,他们的头衔很大,需要有一个孩子来继承这些,这个孩子就是我,我从抓周开始,就只有不同的雕刻工具和玉石可以抓。”
  岑伏夏习惯性地垂头猛吸了一口饮品,被冰美式苦得面部扭曲,但还是硬着头皮咽了,像狗一样张大嘴,从旁边拿奶球和糖。
  真不知道边玦当时是怎么把这么苦的东西面不改色喝下去的,实在难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