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当然,得先把眼下一仗打赢才是。林骁深吸几口气,平复激动的心绪。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李叔起身下令整队列阵,众人成阵之速又提几许,行进时步伐更为齐整,士气高昂,正是利于进攻的好时机。
  并且,他们在主路悬挂的第一具尸骨处成功发现羊肠小路,证明他们的猜测准确无误,让士气又攀一节高峰。
  可林骁却突然不安起来,并非是因为一举中的很顺利,而是总有一种走在别人算计中的感觉。越离山寨近,这种感觉越强烈,以致于她整个人显得紧绷无比。
  李叔看了她一眼,许是以为她临战紧张,遂对众人道:“奇兵莫怕,正军会全力引敌,你们只消……”
  “李征卒!”林骁猛然盖过他的声音。
  李叔皱了下眉,在扭头对上林骁的眼神时,惊色上脸,举手示意众人止步,而后严肃地问:“林骁,怎回事?”
  “我……”林骁握紧拳,直言,“此路予我的感觉很不好,我请求暂时撤退。”
  此语难免引起喧哗与费解。
  “你这就怕了?哼,果然是小儿说大话,还要杀敌五六,不成想未见敌就退缩,没出息!”孙二斥之,隐含激将之意。
  林骁不语,郑直对孙二怒目而视,替她驳道:“林骁才不怕!他一定是想到什么才会这样说,就像那只鸽子。”
  王踵武同样出言支持:“我认同,林骁绝不是临阵怯战之人。”
  “哈,不怯战,那……”
  李叔抬手打断孙二的话,此间忽的静下来,若隐若现的窸窸窣窣之声倏然清晰。
  “有人,是斥候。”林骁看向布满荆棘的林子,笃定道。
  “斥候”二字一出,老兵立刻戒备四周,新兵跟着四下巡视,目藏恐慌,好不容易积攒的士气瞬息间荡然无存。
  既然敌军能在林中布下斥候,即表明毫无轻敌之意,且料定他们能找到这条小路,恐怕正在前方守株待兔,那么他们的后路是否被封堵?
  必会被封堵,敌人故意任他们步入这形如一线天之地,八成就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林骁能想到这些,其他人也能想到,她余光瞄见李叔的神色已掩不住悔恨绝望。
  怀疑,不安,恐惧,几乎布满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除了林骁。
  林骁打从出生起便身在绝境,刚出生的她尚且没有绝望恐惧,而是凭借对生的渴望,对死的不甘,抓住一切机会与运道,如今的她又岂会惧怕绝境,她坚信事在人为,没有天注定必死的局。
  当下最要紧的不是决定前进还是后退,而是抓住斥候,掌握敌军情况。
  思绪至此,林骁紧绷的筋肉訇然发力,如同瞄准猎物的猛虎钻进旁侧林子,以将英飞快斩荆棘开路。
  刷刷刷——
  荆棘杂枝滞空,连带着落叶一起,被一阵疾驰的风刮得七零八落。林骁躬身疾奔,脸上冒出一道道细小的血痕,身上布甲与麻衣亦不能幸免。
  逃脱将英狩猎的乱枝不留余力地予之报复,地上被树叶遮蔽的树根凸起将之狠狠绊倒。
  林骁就地滚了两圈,发丝凌乱,夹杂树叶灰土无数,未持刀的手且为维持平衡撑地一蹭,被荆棘划出深口,她面不改色,双足狠蹬地,状似添翼之虎,扑向映在双瞳中的猎物。
  其手中将英恰如虎之利爪,直冲猎物之腿。
  山匪斥候哪里想得到会突然蹦出一“野人”,其手中利刃玄光更是晃了他的眼,遂迟一步未得躲避。
  “嗤!”刀没入匪腿。
  “啊——!”山匪斥候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林骁攻势未歇,抽刀又在山匪另一条腿开一深可见骨的刀口,紧接着在山匪未得吼叫更甚时,一步上前踩住山匪腹部,刀尖抵住其咽喉。
  瞬间,山匪息声,瞪大眼,涕泗横流。
  “说出你寨部署,饶你不死,在你同伙来之前。”
  林骁黝黑的眼珠盛满凶戾,一对剑眉恰似两把利剑,散发骇人杀气。山匪满面惊恐,竟不知不觉忽略了她的年纪,颤抖地吐出几个字:“大当家,毒,那女娃……”
  不巧,他的同伙到了,林骁利落地抹了此人咽喉,来不及体会初次夺人性命的沉重,她即刻蹿出,冲向来人。
  那人先是一惊一怔,迫于林骁气势后退一步,旋即发觉此乃一少年,故拔刀而出。
  “当”的一声,两把刀激碰。山匪未料少年力道如此之大,被那巨力撞得一个踉跄,后退,险些摔倒。
  林骁甩一刀花,趁机上步,抡臂再劈。
  “当!”力沉如山。
  山匪咬牙招架,双臂却不得不弯曲,膝盖不得不下沉,他青筋绷起,一手抵住刀背,其手中刀倏然出现裂痕。山匪纵鼻怒吼一声,迸发全身气力,终于推得将英上抬,他赶紧转身逃跑。
  而林骁未收住力,刀滞空一息即坠,顺势嵌入土地,给了那山匪逃走之机。
  山匪尚未来得及高兴,就听“嗖”的一声,一颗石子擦过林骁耳畔,打中山匪麻穴。
  转眼间,山匪趴倒在地,玄刀架于其颈。
  第8章
  “我说,我说,什么都说,请饶小的一命!”
  林骁尚且一言未发,这山匪即毫无骨气地缴械投降,让她有点诧异,又觉着有点古怪。
  这时发冷箭的王踵武行至她身边,外加郑直与孙二。
  “林骁,你太不够意思了,杀敌怎的不带俺们。”郑直言语不满,语气却透露着担心。
  孙二则沉默不言,没有林骁想象中的训斥和冷嘲热讽。
  “抱歉,实在是若我请示李征卒定会让这些斥候有所防备,唯有突然出击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林骁侧身向他们解释,同时把那股子凶戾尽数收敛。
  “那个山匪你杀的。”孙二突然陈述一句,不知何意。
  林骁颔首,此时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杀了人。
  “林骁,你的手有抖吗?”郑直好奇地问。
  她看了看自己稳稳拿刀的手,显然不抖。事实上,她刚刚杀那山匪时脑海仅有将之制服问得敌情这一个念头,杀那山匪也只是因为说过在其同伙来前他有活命的机会,可惜那山匪因惧磕绊,其同伙又来得太快。
  林骁讲信,不管是对友,还是对敌,是以把他杀了,杀完人又即刻对付另一个,哪里有间隙去体会初次杀敌的滋味,此刻再回忆,不过一片空茫罢了。
  遂答:“来不及手抖,来不及多思,心空茫,不似杀过人。”
  郑直似懂非懂。
  “快审问那山匪,莫耽搁了。”孙二催促,明摆着不打算越俎代庖,毕竟是林骁和王踵武抓住的人,他恐怕没那么厚脸皮,去抢人家小娃的功。
  于是林骁开口问不敢动的山匪:“你们大当家给那姑娘下毒了?”
  依据死的山匪所言——大当家毒那女娃,她只能如此理解,尽管觉着不对劲儿。
  事实证明,林骁的直觉极其敏锐。
  但听山匪愤愤答:“什么大当家下毒,明明是那女魔头毒了大当家!”
  什么?!
  众人惊疑,林骁皱眉,让他仔细道来。
  “今早,我们接到线人传信,说他们村来了个顶嫩白的小美人儿,十二三岁的年纪,正合我们大当家的喜好,我们想着把她劫走献给大当家……”
  此语引得四人怒火腾腾,山匪顶着背上灼热,继续颤着声音讲下去。
  “几位爷息怒,那小…姑娘可不是善茬,头戴银角流苏冠,穿着顶好料子的茶白锦衣,其上缀着好些银珠子,又披着一件有莲花图样的红裘,腰间佩玉笛,看着就不像乾阳人,太古怪。
  我们本来不打算招惹,可线人一再保证,小姑娘是独自来的,找那瞎婆子,瞎婆子说小姑娘是她孙女。瞎婆子孙女三岁丢的,丢了十年,年纪能对上,当初又是线人做得拐子,说小姑娘应该就是瞎婆子孙女,一样白净水灵。
  我们信了,将她掳走,小姑娘很配合,低着头只说别伤她奶奶。我们看这小姑娘柔弱可欺就觉着之前想多了,可能小姑娘只是被卖进大户才穿得这么好。我们就把她送到大当家的屋子,哪知刚出屋就听到大当家惨叫,以及笛声。”
  山匪面露恐惧,浑身颤抖,林骁的将英磨破其颈之皮,山匪却没有在意。
  “虫子,好些虫子,每只都不一样,起码百数,覆在大当家身上,大当家痛苦挣扎,快要毒发身亡时女魔头才放下笛子对大当家说,想要解药就按照她所说去做。
  大当家答应了,按吩咐让我和几个弟兄去把人召集过来,她还让大当家砍了二当家的两只手臂。藏在暗处的三当家想放箭偷袭女魔头,可惜被女魔头提前觉察,毒瞎了双眼。
  至此,我们只能听从女魔头吩咐,不然大当家一定会为了活命把不听话的都杀了。”
  难以置信,谁能想到一位姑娘、一群虫子能把老骨山山寨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