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林骁不打算拒绝,认爹她确实不愿,但认叔她无甚拒绝的必要,何况刘属长是语儿姐的父亲。
  于是她果断将碗筷和拿布包着的干粮肉干放到地上,握住刘江的手,一点不扭捏地唤了声“刘叔”。刘江霎时眉开眼笑,应了一声“哎”。
  由于辰时两刻就得收锅收碗,林骁与西阿星速速解决起饭菜。林骁还一边吃一边夸刘叔的粥做得香,或者闲聊几句,让刘叔高兴的同时缓解被人看着吃的尴尬。
  刘叔说火头兵会在将士们吃完之后再起灶做自己的吃食,又以其他火头兵都饿着肚子,属长和属长女儿不能自己先吃饱喝足为由,谢绝了她分享吃食的好意。
  聊着聊着,聊到一队的教卒东馗愚。
  刘江惊讶,说:“你们运气不错,竟是由东馗先生做教卒。”
  东馗先生?教卒莫非在军中有特别的身份?
  “刘叔,东馗教卒不仅是教卒吗?”
  “自然不是,其实军中教卒没有单纯执教的,大多是你们预备要去的那营中的伯长或五伯长来当教卒选拔人才,偶尔军师谋士也会充当教卒。东馗先生就是咱右军的腹心,也就是地位最高的军师,极为擅长探查敌情,你们是不是有被派去探听其他队军情的?”
  林骁颔首,咽下嘴里的食物,道:“没有拿到武器布甲的都被派出去了,但我不太明白一点,我们的确能探到敌情,可大家都在一个营中操练,这空地不小,却也不大,其他队是什么情况过几天大家不都能看到吗?”
  “哈哈哈,不会,你们所见不一定是真的。你见到的别队前军,它可能是后军,你见到的左军,它可能是中军或右军。甚至一个伍中,表面上的伍长可能不是伍长,拿刀剑的可能惯用矛戟,练方阵可能部署是曲阵。总之队与队都在互相欺骗,起码在前五天是这样。”
  那后二十五天呢?
  未等她问,刘叔就继续说:“从第六天开始,教卒会带你们去营外操练,嵇安平原有平原、溪河、森林以及山脉,不论是平原战渡河,还是森林战爬山,皆能练。到时合战,你们的敌队什么地形都可能选,是以你们若不想陷于被动就得掌握在各种地形作战的方法。
  这二十五天你们不一定能在外面遇到同营的队伍,故而无须太过遮掩真正的部署。等到了最后五天,你们教卒就可以和其他预备营的教卒约定进行不同营队伍之间的小合战操练,通常会打一两场。倒数第二日,教卒一般会进行最后的战略部署,并让你们早睡,因为子时一过五队合战就开始了。”
  刘江的说话声音不小,周围的基本都在认真听,甚至有其他队的人摸过来听。
  “原来如此,多谢刘叔解惑。”
  “不用和叔客气。”刘江伸手揉了揉林骁的脑袋,一点不客气不生疏,林骁那本就有点凌乱的头发彻底乱成鸡窝。
  坐在林骁右边的刘语儿不满地看了刘江一眼,伸手帮林骁把头发规整好,还帮她绑了个利落的高辫子,总算让林骁告别乞丐模样,显得精神又凌厉。
  坐在林骁左边的西阿星不甘落后,从衣囊中取出一条红眉勒,替林骁绑好,正好遮了烧疤,要是再穿上黑甲、骑匹骏马,倒真有几分玉面小将军的意思。
  林骁任她们动作,虽是看不到自己当下模样,但见姐姐和师傅高兴,便也欢喜一笑。
  笑容一直持续到那头戴银角冠、身披大红袍的姑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预备四营。
  第21章 (倒v开始)
  她站在那儿, 披着灿阳编织的暖光轻纱,犹抵不过环绕其身的冷冽,仿佛欲将周身一切温暖冻结, 欲作比那寒冬还要更胜的冷寒。
  林骁不自觉打了个激灵,却始终挪不开眼珠。
  原本喧闹的预备四营亦瞬息间变得鸦雀无声。
  一道又一道目光聚集在这奇异之人的身上, 或好奇,或疑惑, 或惊讶, 又或者惊恐。
  惊恐不外乎源自在老骨山开刃的人,他们没见过那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中的姑娘, 但始终记得山匪的描述:银角冠、大红袍、白玉笛,以及虫子。他们难免战战兢兢,死盯着地面, 唯恐从地底钻出来一群虫子。
  林骁则盯着那雪白雪白的姑娘,缓缓将剑眉内拢, 她又觉察到一股针对自己的怒意, 何故?
  不论旁人作何想,赵谨此番前来是寻人,不欲与无关人等扯上干系。她环视四周一圈, 在林骁所在处稍顿, 并非留意这所谓与她天作之合的准赤星命者, 而是看她身边的西阿星。
  西家二十八道长,赵谨识得大半,尤其是继承天赋神通“掌运”最为强悍的那几位, 其余神通天赋中上者她也都见过, 但这位目蕴死水的坤道让她感到陌生。这意味着此人在西家内部排名靠后,恐怕属于神通不精的偏赋者。不知其所承何等惊人的偏门天赋, 竟能被唯天命是从的钟家安排到准赤星命者身边辅佐。
  抓东馗愚一问便知。
  赵谨移开视线,扫过一片茫然的人,最终定在五个明显气势与此处格格不入的人身上,其中一个猫腰垂首形如饕餮,心虚至目盲的可不就是东馗愚。
  她挑了下眉,朱唇轻启,似笑非笑道:“东馗先生,你是想走出此地,还是被抬出此地?”
  东馗愚拿碗的手僵住,在赵谨迈开尊贵的玉足前,他放下碗筷,站起身,恢复一派儒雅相,就差拿一把扇子。
  “原是赵大人大驾光临,某竟贪一两口吃食,实属失礼不该,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某这一次。”
  东馗愚表面言语谦卑,实则不论是那行走挟风的姿态,还是挺直的腰板,以及嬉皮笑脸的神情,没有哪一处与卑微挂钩。只是其所言“大人”这颇具调侃意味的二字让众人惊疑不定,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赵谨懒得搭理他,亦不在乎旁人如何想,转身向营外走去,并轻飘飘留下一句:“东馗先生应晓得,让我多费一分力会有何代价罢。”
  身后传来心虚的一声咳,随即响起东馗氏某无甚脸皮者嘱咐旁人的话语以及急切的脚步声。
  要说东馗愚做了何事惹到她,对于那“无面蛇”而言,或许只是小小一算计,仅是让身处晴邑的东馗氏族人乔装一番抢了她的荷包,再引她见瞎子婆婆的小孙女芳娘罢了。
  为了日后少有不必要的麻烦,赵谨当时没有报官,而是自己找寻荷包下落,跟着东馗氏族人故意留下的蛛丝马迹,兜转许久才找到偷跑出来的芳娘。
  芳娘骨瘦如柴,已然重病缠身,无多时日,她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奶奶不再因为她而痛苦自责。
  她用一颗梨换得了赵谨的承诺。
  因着这颗梨,赵谨摆脱口渴饥饿的窘境,并从芳娘那里套出东馗一族耳目所在,将那些阴沟里的臭虫好生教训了一顿。
  至于东馗愚何故这般讨人嫌,无非是怕她通过卜算避开老骨山,之后且会想尽办法和准赤星各走各的路。
  的确,这无面蛇属实知她心意。
  若准青星与准赤星一直无交集,自然无法真正地承接青鸾与赤凰的运道,无法转变为青星与赤星,即可摆脱所谓天命。
  尽管依辅天三家的说法,能对抗祸乱天下之黑斑的赤青星命者尚且年幼,黑斑却已是成年,若无有承接青赤二神万之一神力的青星赤星抵抗黑斑侵蚀,阻碍黑斑继续成长聚势,等赤青星长大,黑斑之势恐怕已不可阻挡。
  到那时,天下乱而难安,生灵涂炭,不管是他们这些承天命的辅佐者,还是她们这些为平乱世而铺路者,无一例外皆难逃被黑斑星屠戮的命运。
  可赵谨不信这天命,厌烦这天命,凭什么生来就被安排好前行之路,生死尽被天操控?她不想做天的傀儡,她想掌控自己的命。
  诚然,她会救世,会杀死那黑斑星命者,此乃出于本心之念,但她不愿按天所安排之路去终结乱世。倘若不按天命而为即是死路一条,那这天未免太霸道太狭隘,如何配称之为天?
  待行至僻静无人处,赵谨的思绪被东馗愚打断,无面蛇难得正经严肃。
  他说:“赵谨,你可记着答应过你师傅的事?”
  “自然。”赵谨瞥了他一眼,明白他又要规劝,不由冷冷道,“此次降世的黑斑并不强横,若我小心谋划,不留半点疏漏,我不认为他能‘吞噬’我。”
  东馗愚摇头叹息:“你还是不清楚运道的厉害之处,哪怕你再如何算无遗策,多智近妖,运不在你这边,你就无法成事。最简单之例,你所领将士在战场上突然尽数感染瘟疫,你如何施展谋略?
  莫说已做好万全准备,能及时让将士摆脱疫病困扰,或者用计谋欺骗黑斑及时撤走,某可以明确告诉你,不论有意还是无意,运都会推着黑斑在那‘及时’未至前令你军全军覆没,你也逃不过一死。”
  赵谨蹙眉欲反驳,她可以促成无论如何都必胜的局面,她不认为黑斑星能吞噬“大势”。
  东馗愚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