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多谢提醒。”林骁回以一笑,无有半点忧惧。
  此话到此为止,他们互相将身旁的人介绍给对方。当然阿塔司是见过覃桑的,只是一直没有正式接触的机会。林骁则是初次见阿塔司常挂在嘴边的幕僚——光风,此人有一对丹凤眼,平眉,下巴尖,身材颀长……好似在哪里听过这形容……
  恍然,林骁想起为对付李青挑人送酒时,旁人描述祁臣乙的长相就是用的这些词,罗生斧且说此乃珏州人的容貌特点。
  光风是珏州人?他和祁臣乙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疑问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林骁未刻意抓留,她相信祁臣乙。
  “对了,阿塔司来这儿除了试探虎翼军的深浅,还是为找你打听一下,你们乾阳围城不攻,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阿塔司的话语拽回林骁的神思,她沉吟两息,知晓不能泄露军情,哪怕是敌人军情,在无有将军首肯时也不能泄露,遂斟酌着提醒:“纵使围城,右郡也不惧持久战。”
  闻言,阿塔司面露疑惑,未几瞪大双眼。
  第170章
  阿塔司和张常胜没有待多久就回去了, 他们走前,将军派人将刻有地道位置的舆图交给他们,并带了一句嘱咐“要挖就等着西面群寨出事再挖”, 未道明火攻是为防备这两军之中或许存在的奸细,未提醒不要试图从地道偷袭敌人, 是为了乾阳在五国间的竞争中得利,倘若章或北自作聪明认为地道是进攻的最佳手段, 他们会有所损失, 但不会影响大局,那么今日盟友的损失就等同于来日敌人的损失, 于乾阳而言不是坏事。
  何况接下来攻打群寨占据县城无法清楚划分,大抵会达成谁有能力就占,占多占少全看自身本事的共识, 如此盟友要是在第一战损失不小,在第二战的争县之力就会小很多, 乾阳就能占据更多优势得利。
  唯一的问题是, 北国会出于对乾阳的几分信任,在西面群寨出事前不轻举妄动,章国却不一定, 他们很可能找到地道后就潜入边郡或群寨偷袭, 打草惊蛇。
  而之所以现下便将舆图交给他们, 林骁认为是为了不让他们到处乱找,更快地打草惊蛇,以及假如不告诉他们地道的存在, 等他们知道的时候一定会对乾阳心怀芥蒂, 容易被离间,不利于同盟的稳固。
  因此, 必须在他国打草惊蛇前行动,于是在他们走后不久,廖封就下令火烧壕沟,熊熊大火让黑夜如同白昼般明亮,顺便驱散了春寒,只是对于右郡的兵卒而言,这火是侵入骨髓的冷。
  《逐鹿史·丰州百将传》记载:壕沟燃起大火时,徐犀尚在安寝,等他被亲兵摇醒,听说了这件事,大惊失色,忙下地,慌急地连鞋都穿错了脚。跑到城墙上,浓浓的白烟让他呛咳不止,赶紧派人走地道将此事告知东方慈,并下令注意城墙下,万是不能被敌人趁虚而入。至于派兵出去救火这种事,他根本不会去想,因为这几日的命令尽为——不管敌人使什么阴谋诡计都只消固守城池,以静制动。听话的徐犀不会违背命令,反正等木头烧没了,这火自然会熄灭,有壕沟且能将火与城池隔开。
  不成想天有不测风云,在他的亲兵带回东方慈“静观其变”的命令后,一阵要命的风将火往城池方向吹,哪怕谁都晓得壕沟与城池距离不近,火烧不到城池,在大火猛然靠近时,待在城墙上的兵卒也免不得从心底生出恐慌。
  恐慌在兵卒之间飞速传染,连徐犀都心惊胆战,幸而他听话且无比信任东方氏族,很快就冷静下来。为避免意外发生,他命人去拿桶打水运到城墙上,即使有人倒霉到家,不幸沾了火星也不会就此成为火中灰烬。
  他的镇定渐渐安抚了兵卒的慌躁,等水桶到位,兵卒们面上的恐惧已消去七八分。
  徐犀悄悄地松了口气。
  待天亮,燃烧一夜的大火缓缓熄灭,兴兵的壕沟亦已形同虚设。
  事实上,徐犀会在壕沟放木刺不是想不到会被火攻,可“护城河”乃必要,凤尾江却已不受他们所控,想引水万分艰难,能引也要费好大一番功夫,要是让敌人从沟渠联想到地道那就不美了。其他河流离三郡甚远,唯一能灌给壕沟的水是地下井水,但这水是供给兵卒过活所用,万一护城河填满了,城里没水了,又被围城无法到护城河取水,难道要靠地道运水,那能坚持多久?且有暴露地道之险。
  最终思来想去他决定埋地刺代替护城河,还特地找军中天文测算过,在五国攻边郡的那日与翌日皆将有雨,若敌人行火计顶多小成,损害不大,哪成想乾阳围城数日才在夜里放火,他还以为莽夫愚蠢不知火计,结果愚蠢的是他。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壕沟虽废,但右郡无损,还阻了乾阳兵马数日,已是极好。
  徐犀尚算乐观,纵一夜未睡头有些疼,也依旧强打精神安排起防守事宜,约莫是出于自身遇事没有命令不知如何行动这一点考虑,他认为手下兵卒也会有这个烦恼,遂善解人意地事无巨细。
  可惜任他做再多的部署都想不到乾阳人会如此卑鄙无耻。
  过了壕沟铺干草围城,莫非火烧一夜不够,白日还要与朝阳相争谁更炽热明亮?!
  徐犀吹胡子瞪眼心戚戚,在四面大火燃起来之际望着火焰发呆少时,才在亲兵欲言又止的眼神下有气无力地吩咐去将情况禀报东方慈。
  这一次,他等了许久才等到回信,东方慈下令“灭火,暂时不可再用地道传信”。
  徐犀照做,在亲兵与常卒谁拿命去灭火时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常卒,用冠冕堂皇的一番话买了常卒之命,战死的补偿是一个字不提。作为一个氏族将,在关键时刻不把平民出身的兵卒当人看有什么错呢?氏族不都是这样的吗。
  他瞧不见常卒积压着愤怒不满的眼神,瞧见了也不会当回事,顶多会道一句“犬马的无能之怒罢了”。
  在徐犀刚刚派人走地道时,虎翼军全部出动,带着装干草的数辆辎重车直奔西面群寨。
  射箭放火自有弓术好手去做,如林骁队这样脚力与实力皆强劲相当于象棋中“车”的存在,与覃桑队这样多有精于骑术者相当于“马”的存在,都被分派了游走小战场之间,以奇兵之力重创出寨之敌军的任务。
  领兵开拔前,林骁好奇地问赵谨:“兵寨为何会出兵,他们不该死守吗?就算某个兵寨遭到火攻,想来也不会不能应对,阎济肯定未雨绸缪准备了应对火攻的策略,兵寨之间且肯定有隔火沟不是?”
  赵谨回答:“阎济布置的兵寨间距不小,此乃为随时可出兵反击而特意留存的余地。此人始终是一名善于进攻的守将,尤其擅长反击,与纯粹通过固守拖垮敌人的卢徒不同,纵使其上之人不准他主动进攻,在某些情况下他也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虎翼军放火挑衅加上新仇旧怨就是这‘某些情况’,以及此次守西面群寨的东方氏族同样不是能忍受敌人挑衅而不反击的缩头乌龟。”
  “阎济在西面群寨?”林骁心中报仇的火苗燃起。
  赵谨伸手掐住林骁的脸,冷声提醒道:“他不在,仅会格外关注乾阳的动作,你不许被仇恨冲昏头脑。”
  被掐脸都拦不住她傻乐,林骁含糊又认真地应道:“好,我听里(你)的。”
  赵谨这才放过她,虽说她很是不介意老婆再掐一会儿。
  回忆毕,林骁领兵悄无声息地抵达一处小战场,准确来说距离交战之地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敌人伐了附近的树木,以避免注意不到突然出现的军队。这对于林骁来说有点麻烦但不多,毕竟她带的兵不足百人,这人数本就可以迷惑敌人。
  此时交战双方正打得激烈,虎翼军这边是一支三百人队,竖起的旗帜上纹着“卢”字,不是林骁认识的人,旁边祁臣乙倒是说了句:“应是卢修义。”
  “何人?”
  正观察情况的林骁一心二用,眼睛看着敌军五百人的阵型部署,寻找薄弱易袭之处,耳朵听着祁臣乙之言。
  “一个五伯长,曾作为虎锋兵卒参与过寻杜收复战。本事算不得突出,不过治军很有一套。”
  看出来了,此三百人实力不是很够,被兴兵压制,性命难保,但十足团结,无一人退缩,阵型不乱分毫,作为领首的卢修义亲自掌旗挥舞,鼓舞士气,不知他说了什么,原本处于劣势的三百人虎翼队猛地反扑,一下子把敌方前阵冲得散乱了些。
  林骁眼睛一亮,无声地抬起右手前挥,紧接着率先如轻盈的猎豹般蹿出树林,她的亲兵紧随其后,成锥形阵,持旗兵将两杆旗帜竖起,“骁”字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明明谁都没有骑马,轻盈的脚步却似踩着风疾行,明明没有羽翼,却毫无奔腾的轰鸣,明明人数极少,却以不可阻挡之势冲袭敌军侧阵,状若石子砸碎水面,轻而易举。
  天不知不觉暗沉下来,仰头却犹能瞧见太阳。脚下踩着累累白骨,低头却只见混着血渍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