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公羊……
  赵谨眼睫轻眨,心绪不显,耳畔东馗愚讲述之声未止。
  “我军至少须助虎锋攻破小兵寨十三个,中兵寨四个,大兵寨一个,并占领五县。公羊雄不必管,东方慈的人头我军得想法子拿下,此人表面冲动易怒,实则狡猾谨慎,坐镇大兵寨,大兵寨位于西面防线最深处,被五个小兵寨与三个中兵寨拱卫,兵寨间间距较小,十有八.九打着稳守不攻的主意。”
  可见第一战西面防线所展露的攻击意图为障眼法。
  简单讲完军情,东馗愚分发木简给众人,木简上记录着西南两面每个兵寨的守将,包括其性情脾气、喜好、所属势力、所擅长之事、武艺如何、手下能人几何等。看似事无巨细,事实上皆浮于表面,毕竟探子不可能窥探到这些将领的内里,如东方慈这样善于伪装自己者很可能与记录相反,尤其是无名不起眼之将。是以这木简只能参考,不可尽信不疑。
  由于要拔除的兵寨、占领的城池甚多,五个军师便将之分了一分,赵谨分到三个小兵寨、一个中兵寨与一个县城。东方慈所在大兵寨须集众人之智攻克,过几日再谈。
  而她不仅要思考打破第二道铜墙的对策,还须有更深远的思考,走一步想百步,不松懈半分,方能始终从容,立于不败之地。这让赵谨切实地感到疲累。
  身携月光将至营盘,远远便见一道人影等在营盘口。遥遥四目相对,那人影化作一阵风,眨眼即至她跟前,旋即温暖将她笼罩,两道影子重叠紧贴。
  凝神清心之香萦绕于鼻尖,赵谨微蹙的眉心舒展,难得思绪一空,缓缓合上双眸,在独属于她的大猫猫怀中蓦然放松。
  第174章
  五月望五, 五国亡兴第一战彻底结束,在乾阳、北与盛三国的支援下,章国和罗曲终于磕磕绊绊占领了他们应当占的边郡。在分城池时, 这拖后腿的二国自然要让出部分城池给另外三国。最终兴国外围千户县,乾阳占领三成, 北国与盛国皆占领两成半,章国与罗曲皆占领一成。乾阳能多得利, 无疑是发现地道立了大功的缘故, 虽告知盛晚了些,但的确打破了盛与间郡的僵持, 盛对于乾阳拿最多的城池并无异议。
  第二战,五国在商议下决定七月再打,不同于几乎无伤亡的乾阳, 另外四国多多少少需要恢复一下元气。
  乾阳这边亦不清闲,廖封采纳了虎翼军“郭不百”军师的建议, 亲自笼络降卒之心, 派亲兵护送原兴国黔首前往乾阳内地,让部分降卒跟随护送队伍,以安降卒之心。降卒不出所料对廖封感激涕零, 对乾阳生归属之感。
  降卒一事尘埃落定后不久, 谭稹向各军发来议事木符, 以统帅身份要求各军将军带三位谋士前往他的营盘,商谈第二战事宜。
  此要求合理,第一战由廖封主导, 第二战自轮到谭稹主导, 尽管晓得此人有问题,在对方尚未明确反叛时也不得不尊重对方的统帅身份。
  不过, 可以将计就计利用此机会做局。
  抵达繁邑,已将至晌午,谭稹并没有准备饭食招待来客,而是直接待在议事营帐等人到齐。
  议事营帐守卫森严,围了一圈兵卒,离营帐甚近,难免让人怀疑军机会被隔帐之耳泄露。
  饿着肚子的维苏丽雅一脸阴沉,带着三位军师——赵谨、卫忠臣与陈瑜走进议事营帐,外放的气势不像是来议事,倒像是来杀人,惹得营帐周围的守卫频频投去目光。
  作为护卫随行的林骁不自觉地抬脚想跟着进去,被守卫无情拦下,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收回黏在赵谨身上的目光,随便找一人问了丁文德所在,脱离护卫队伍,在好心兵卒的带领下去见丁文德那厮。
  路上清闲多思,赵谨的身影便适时出现在林骁脑海,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下暗戳戳思念着老婆。许是身在谭稹营盘的缘故,她不经意间回想起老婆说过的谭稹必反一事。
  之前将假粮草送去繁邑的目的是打草惊蛇,令谭稹等奸细明白他们已暴露,只是证据不足才一直没有被拿下处置,以此逼迫他们尽快做出选择——弃暗投明亦或一错到底。
  谭稹、管卯、洪焦仁与丁文德这四个奸细,没错,四个奸细,之所以判断管卯也是奸细,是因为其子管辰那时为难蜉蝣路弟子的行径很可疑,管卯又不是立过多大功劳的人,哪里能视军规于无物,管辰那般嚣张十之八.九是为掩饰真正的意图——查看虎翼军的货物。
  当时谁都不知丁文德与林骁有所接触,打探到了货物情况,若按常规走,虎翼军那批货带出城虽不易,但不会被多么严格地审查,盖因谭稹军没有理由严查友军货物,那么为了搞清楚这批货到底有无猫腻,自是得派人在货物被取走前仔细探查一番,还得不惹人怀疑。
  于是管辰这个纨绔就有了用处,他想调戏美人,美人不从,便说这批货藏有危险之物,欲打开货箱挑刺找茬,合情合理。
  同样,因管辰是个嚣张的纨绔,他做任何不正经、不守规矩的事都不会引人注意,就算在玩乐之际把军机泄露出去也不会招一般人怀疑。
  赵谨不是一般人,遂让东馗愚细查管卯,查到两件值得注意之事:一是管卯不喜其妻子,在外有私生子;二是管卯好赌,欠了一大笔银钱。这钱要是到期还不上,管卯将依法下狱,军级且会归无,是谭稹帮他还了钱,之后管卯逢赌必赢,赚得盆满钵满,钱的来路不言而喻。
  话说回来,四个奸细中谭稹应是受常之仲的乖蛊所控,必叛,纵使没有乖蛊,只要他这奸细身份坐实,他就活不了,不说武阳王会杀他以儆效尤,就说他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便不会放过除掉他这一威胁的机会。
  其余三人与谭稹不同,他们在乾阳没有仇人恨不得他们死,他们叛国无疑是利益驱使,自也可以因利叛回来,区别在于叛国的利是财与权,叛回来的利是保命。但凡武阳王下了旨不对他们赶尽杀绝,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这几人就很难一条路走到黑。
  若叛回来,他们必会指认谭稹为奸细之首,到时谭稹肯定死路一条,他唯一的活命机会就是在被指认前带兵叛逃到兴国。
  不巧,峻阳使者已至前线,将被廖封将军带到繁邑,当众宣布王上给予“无可奈何,其实万分不愿叛国”的叛国贼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而这一消息应该已被虎翼军中的内奸传递给了谭稹。
  谭稹却没有立刻翻脸叛逃,反而召人来议事,约莫是打算带几个重要人物的人头去当叛逃的投名状,这营盘恐怕已部署重兵埋伏。
  重兵不一定晓得谭稹的奸细身份,很可能谭稹欺骗他们说廖封或者维苏丽雅是奸细,让他们助他除间立功,到时重兵一旦听他号令围杀任意一人就不得不和他一起走上叛逃之路。
  难道重兵不在乎他们的亲属家人吗?
  当然在乎,可木已成舟做了叛国之事,便已是牵连亲属必死无疑,他们哪怕缴械投降,亲人也不一定能活命,不如他们逃了活下去,待来日再为亲人报仇,没准武阳王会为了牵制他们而留他们亲人一命,来日或可分辩今时之事,尚有一线生机。
  说到底,人都有贪活之心,谭稹选出的兵卒必更有活命私心,如此才有可能随他叛逃。
  这一切的前提是武阳王不给叛者活路,言之再准确些——这些被迫叛国者不知或不信这条活路。
  估摸着议事一结束,谭稹就会号令重兵反叛,而在需要尽快做出决定的情况下,谭稹的亲兵肯定更信任谭稹,使者八成来不及宣读圣旨,读了也定会被谭稹狡辩糊弄过去,因此圣旨在她手,她必须在议事结束前解决重兵埋伏的问题。
  林骁去找丁文德即是为了说服此人背叛谭稹,由他这个谭稹军中地位不低者去策反重兵,破坏谭稹这一步棋。
  只可惜,今日杀不了谭稹……
  不多时,林骁被带到丁文德的营帐处,提前得了消息的丁文德在营帐外迎接她。
  与战前那副得意傲然姿态不同,如今的丁文德颇有几分憔悴,面黄肌瘦,胡子拉碴,整个人阴郁得很。
  他见了林骁不再假热情,更未邀请她入帐一叙,仅是无礼冷硬地道一句:“有话快说,休要拐弯抹角。”
  林骁微微挑眉,不惧大庭广众,旁边还有耳目未去,直言不讳道:“谭稹意欲为何,想来身为其同伙的你心知肚明。”
  没有给对方震怒反驳的机会,林骁直接从褡裢中取出圣旨扔给丁文德。不是她犯傻,而是她有绝对的自信,能够在丁文德毁坏圣旨前使圣旨重归她手。再者,圣旨是他们这些叛国者活命的机会,丁文德不会轻易毁掉。
  果不其然,丁文德沉默地看完圣旨内容,将之扔回给林骁。
  他嘲讽一语:“不出将军所料啊,尔等用圣旨来威逼利诱。可圣旨不过明面上的免罪牌,我等如何能保证暗地里不会被杀手所杀?比如说你,林大勇之子。”
  暗藏的仇恨被挑上明面,林骁神色不变,心下无波无澜。她有一个神机妙算的老婆,眼下这种局面在她老婆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