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阿谨,爹不是这个意思,爹未曾奢望能得到你与你娘的原谅……”赵父眉间挂“川”,那双桃花眼中的脆弱与痛苦仿佛能凝为实质。
  “呵,我爹早已死去,望阁下自重。且我爹姓赵,不姓钟,你既与钟家一条心,实在不必委屈冠以赵姓,想必祖父他老人家若在天有灵一定会把姓钟的逐出家门,断绝关系,便是原本身为钟家人的祖母恐怕也宁愿胎死腹中,亦不会想生出一个丧尽天良的钟家伥鬼。”
  赵谨堪称冷酷无情的言辞让林骁拍手叫好,亦让赵父再不能维持慈父表象,属于鬼怪的阴狠邪恶浮现于面,林骁这才感知到对方的恶意,不愧是在逃十几年的鬼怪,真是精于伪装。
  “看来阁下总算是想通,不再恶心人了。”赵谨淡淡讥讽。
  同时周围的景象顺赵谨意愿而变。马车消失,车夫与虚假的岳母也没了踪影,森林、农田、乡村,一切没必要之物皆已不见,转眼只剩下亲密无间的林骁与赵谨,以及对面孤零零完全恶鬼化的赵父。
  林骁分出抱着老婆的一只手摸了摸腰间,老婆很贴心地给她变出一把“将英”,所以要开打吗?她早就想揍对面那不是人不配为父的东西了!
  无奈老婆尚未表态,她不好越俎代庖,只得先忍住兴奋劲儿。
  林骁忍住了,对面那恶鬼倒是迫不及待亮出了尖细漆黑的鬼爪,“嗖”的一下,眨眼到了她们跟前,鬼爪夹带死气毫不留情戳向她们!
  第201章
  “老婆, 退后。”匆匆撂下一句,林骁反手握住刀柄,拔刀而出, 刀刃撞上恶鬼的利爪。
  “锵!”竟发兵刃碰撞之音,甚至擦出丁点火花。
  赵谨顺从后退数步, 念头一起,数十枚飞镖凭空出现, 等待伤敌机会。
  同时林骁凭借高强武艺将恶鬼压制。说到底赵父生前仅是一医师, 纵使成了恶鬼,不会武也还是不会武。林骁一个乾坤境武者对付不会武的普通人一招致敌是寻常, 现下她与恶鬼过招十几竟未伤其皮毛,非她有意放水,而是对方状似能够虚化自身, 除了鬼爪,恶鬼全身都是虚化之态, 砍他如同砍无形之气, 是以林骁能压制恶鬼,却无法分出胜负。
  恶鬼冲林骁挑衅一笑,戳人心窝:“当爹的怎会不怜爱自己的女儿呢。若说以前身为钟家人, 理当顺应天意撮合准赤星与准青星, 但现下你二人通过阵法令命星晋升, 已是达到天之目的,着实不须再委屈阿谨与一女子结连理。小姑娘,阴阳结合乃天经地义, 你当迷途知返, 放过阿谨,也放过你自己。”
  “呵呵。”林骁冷笑, 进攻节奏丝毫未被打乱,恶鬼想乱她心神的意图实在太明显。她早已不是以前冲动鲁莽轻易被激将的林骁,赵谨予她的纵容与情意令她无比安心,哪怕尚未成亲,赵谨尚未承认稀罕她,她也可以笃定,赵谨不会再稀罕旁人,更不会稀罕男子,她只会做她林骁的老婆。
  一刀猛地将恶鬼击飞,赵谨抓住机会,控制飞镖以霹雳之势痛扎恶鬼,恶鬼笑容满面,丝毫不担心被扎成刺猬。
  赵谨平静地注视着他,轻描淡写道:“阁下莫非当我是傻子?在我所主宰的梦境,你一仅敢借巫诅之力侵梦的鼠辈岂能随心所欲变换虚实,我同意了吗?”
  “噗嗤!”数十飞镖切切实实扎进恶鬼形体,恶鬼惨叫一声,身上血洞滋滋冒血,宛若仍拥有躯壳一般,他怨恨地瞪向赵谨,又在瞧见凭空出现的百数飞镖时流露恐惧之色。
  他立即摆出恳切的神情,卑微求饶:“阿谨,爹错了,爹是一时糊涂,做鬼太久了,七情之善减退,爹不是有意的,爹也不想对自己的女儿不利啊!”
  其声越来越尖啸,争先恐后钻入耳,林骁有些恍惚,心下突生怜悯之情,原本她打算趁他伤要他命,此刻却觉着自己过分,怎能如此对待岳父?应该把岳父扶起来,帮他疗伤才是……
  “林骁,过来。”
  老婆的声音似一道冰凉凉的清泉淌过心房,林骁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清醒不少,忙不迭转身奔向老婆。
  到了老婆跟前,她委屈告状:“老婆,他想蛊惑我帮他疗伤。”
  赵谨看她一眼,伸手捏了下她的脸,好笑道:“清醒了?”
  “嗯,清醒了。”林骁傻傻一笑,不由自主贴着老婆,未持刀的手放在老婆腰上。
  欣赏老婆玉颜少时,她才不大情愿地看向恶鬼,恰好瞧见百枚暗器嗖嗖嗖把恶鬼扎成刺猬。恶鬼想用鬼爪拦下暗器,可赵谨不想让他动,他就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乃至连痛呼的权利都被剥夺,他只能怨毒地盯着她们。
  林骁手又痒了,她问赵谨:“老婆,我现在揍他还会打空吗?”
  “不会。他本身并不会虚化,你伤不了他是因为你觉着鬼无实形,唯有具备杀伤之力的鬼爪是实形。事实上,他眼下非似你我二人为梦中化身,不论于梦中如何都不会伤及魂魄,他以人魂入我梦,既被我觉察,便相当于困缚在此,你我对他造成的所有伤害皆会切实地落于其人魂,而魂魄之痛是肉身之痛的万倍。”
  末了她垂眸掩去复杂心绪,接一语:“你替我解解气也好,但留他一命,他尚有几分用处。”
  林骁怎会不理解赵谨此时的心情,那混蛋到底是她的生父,在真相未揭穿前,她必是对他怀抱等同于对其母的孺慕之情。一朝亲父变仇人,搁谁身上都是痛苦无比,无法轻易接受的。
  她好心疼老婆,暂且把揍鬼解气一事抛到一边,将刀归鞘,伸手抱住她。
  略微低沉而满富深情的声音在赵谨耳畔回荡:“老婆别难过,那混蛋不好,不配做你的父亲,但你不是没有父亲,岳父也是父啊,我阿爹很好,肯定很喜欢你,肯定会为他闺女娶了这么好一老婆而自豪,没准我阿爹还没投胎,正跟他同袍炫耀他的俩闺女呢。所以别难过了,好不好?”
  赵谨闻言忍俊不禁,轻笑言之:“好,岳父是父,我不难过。”
  林骁笑,偏头亲了下她的耳朵,触感很真实,老婆可爱的耳朵羞热得也很真实,要不是身后恶鬼的气息难以让人忽视,倒真不像是做梦。
  又和老婆相拥一会儿,觉察她心情好了许多,林骁遂放开赵谨,一本正经地说:“老婆,看我揍人的英姿。”
  赵谨眉眼柔和,轻轻颔首。
  林骁这才转身,撸起袖子,一步步走向疼得面容扭曲的恶鬼,顺便活动活动筋骨,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她越靠近,恶鬼越惊恐,明明没法动,鬼形却发起颤来,仿佛林骁才是恶鬼。
  行至他近前,林骁冲他呲牙一乐,一拳搥在他脸上,直接将其面打得凹陷,恶鬼疼得鬼形不稳,虚虚实实地变换,妄图欺骗林骁,可惜比起信自己,林骁更相信老婆,老婆说恶鬼无法虚化,那就是无法虚化,任他如何变换都是能揍的实形。
  于是疾风骤雨,拳脚相加,恶鬼一会儿在天一会儿在地,原本的清俊医师早已面目全非,成了四肢扭曲,鬼形坑洼的怪物,倒是比之前的慈父模样顺眼不少,亦合此人之本性。
  就是恶鬼的眼神叫林骁很不喜,她干脆凭蛮力把恶鬼捏折成球,让他没法再用讨人厌的眼神看她们,未成想其人形忽然消失,真成了手掌大小的鬼球。
  “这是怎么回事?”林骁诧异地挑起剑眉,踢了踢鬼球,没有实感,不过鬼球有凹陷。
  “大抵是鬼气化罩,将人魂罩在其中,如同乌龟壳一般。”
  赵谨走过来,弯腰将鬼球拾起,林骁没有阻止,她知晓且相信老婆从不做没把握之事,不消多虑。
  果不其然,赵谨拾起鬼球后将之放进随手变出的笼子,并作了解释:“他承受不住痛苦,魂魄受重创无法再维系人形,眼下已陷入沉睡,不再有任何威胁。此笼乃青之神力所化,具有‘束缚’规则,其魂魄因青星滋养凝实,相应的自会受青星压制,打从一开始,不论他有何目的皆无法如愿。”
  “那这混蛋怎看上去那般胸有成竹?”林骁可没忘这家伙在被老婆伤到前嚣张的嘴脸,他好像真以为她们无法拿他怎么样。
  “盖因他蠢笨无知,被钟家当作棋子摆弄十几年,未曾发觉半点端倪,以及做鬼时日太久,人魂之智被贪恶蒙蔽,只要利益足够便会失智妄为。”言罢,赵谨将笼子一抛,笼子连同鬼球皆化作光点消散。
  也就梦中能见识此等玄妙。林骁收回目光,敏锐地意识到老婆话中深意,蹙眉问:“钟家的棋子……莫非他会入梦是钟家的算计?”
  赵谨给了林骁一个称赞的眼神,牵住她的手,转眼二人又回到马车上,不过这回马车上只有她们两人,且马车依旧在前行。
  林骁明白老婆是想把她心底的伤疤揭露给她看,尽管很残忍,但伤疤上的腐肉若不剔除,伤疤永远不会好。
  庆幸的是,现在有她和她一起面对,赵谨不必再勉强自己始终坚韧不拔,她可以依赖林骁,即使软弱也不会迷失于噩梦。她已是可以尝试治愈儿时便扎根于心底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