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林骁抱肘而立, 手指轻敲手臂,陷入沉思。
  要想达成我军于此战的目的,单靠强攻解决阎济游寨是不成的, 也不是每个游寨都像这个一样会上当轻敌,不说别的, 就说那些轻骑与藏于箭塔的弓手, 但凡轻骑不四散追击虎翼兵,但凡没有林骁与西阿星以一敌众化解箭塔危机,越怀元就算没有采取强攻策略, 在防守反击变阵之时也会遭受箭塔的无情打击, 倘若阵势因此而乱, 今日的战果就不是我军拿下游寨,而是被敌人打得全军覆没了。即使抗住箭塔攻击,越怀元同样撑不了多久, 虎翼军则会被轻骑阻拦无法支援, 最终还是败北的结果。
  而有些招数用一次能有奇效,第二次八成就会被人反利用, 毕竟谁都不能保证此间战况有没有被敌人的耳目传递到曹呈那里,进而让所有游寨提高防备心。
  至于提前解决曹呈,约莫不大容易,这些降兵会这么轻易投降,说出这两份军情,恐怕不单是怕死,还可能是有人授意。降兵需要人看管或送出战场,自是会削减我方兵力,我军得知兵寨归顺阎济,肯定会分兵牵制兵寨,又削减一番兵力。再者曹呈这指麾如此高调,未免有请君入瓮之嫌,他恐怕在等人去刺杀,刺杀者必是精英中的精英,否则无法凭少数人突入敌阵,更甚者是将领亲自去刺杀,他若有后手将精英除掉,绝对比兵力损失还要打击乾阳的士气。
  此外,敌人此战多藏兵伏击,曹呈身边必是藏了有别于游寨的精兵强将,作为敌方的杀手锏存在。
  既然冒然行使擒贼先擒王之策并不可取,那么就只能牵制了。给百里氏族开辟通路不一定非要打出来,如同当初以多克少的蹴鞠战一般,改变我军兵力部署,让敌人跟着改变,即可让出一条可供氏族兵往来的路。
  等林骁脱离沉思之境,此处战场已被虎锋兵打理干净,越怀元且将营盘挪到了此处。祁臣乙等人则是把伤者亡者送出群寨,虽没有扎营,但推进来几辆辎重车,做好了扎营准备,只待她来决定扎营位置。
  扎营……也可以利用。
  林骁让虎翼兵将营盘建在两个兵寨之间,亦是这条直道的中央位置,和越怀元那建在隘口的营盘隔了不近的距离。
  越怀元见状找了过来,委婉地询问如此扎营的缘由,实则是想提醒她在此处扎营不妥。扎营在直道中间,很容易被两面夹击堵在此处,进退两难。
  林骁怎会不清楚,她之所以在这看似最容易遭受夹击的位置扎营,是因为……
  “你可有下过围棋?”没有等他回答,林骁就继续说下去,“围棋中棋子有禁入点,当四颗黑子四方围堵,独留一口气在中间,这中间就是白子不可入之地,换句话说此处就是黑子的地盘。你看这群寨有直道,有交叉而成的十字口,像不像棋盘?”
  其实林骁不怎么会下围棋,她只是看到老婆自弈,便跟着学了一下。闲暇时,她跟老婆对弈十有九输,没输的那一盘是老婆看她下得郁闷遂让着她,与她达成和棋。虽说是让棋,却不是让她轻易和棋,而是放弃更高明的下法,依旧步步紧逼,林骁若是不绞尽脑汁算计好每一步还是会输。
  当和棋成功,林骁欣喜若狂,抱着老婆亲了许久,把老婆亲恼了,老婆便拒绝再和她对弈。且道,何时她棋艺长进到能真正与她在棋盘上正面交锋,何时再同她下棋。
  这让林骁颇有些许怨念,遂在老婆自弈时,黑子赢了亲老婆一口,白子赢了亲老婆一口,和棋亲老婆一大口,把老婆亲得没了脾气。
  没脾气归没脾气,赵谨可不是轻易服输,任林骁作为不还报的性子。
  往常亲吻这种事通常是林骁主动,主动到赵谨看到她就想用手挡住她的嘴。但当赵谨要强的心思占据上风,她不再用手挡唇,而是遮住林骁的双眸,坐在她腿上,从蜻蜓点水到唇瓣厮磨,再逐渐深入挑逗,偏生欲迎还拒,林骁一追她就逃,追得狠了,她直接连唇瓣都不给贴贴,让林某人抓心挠肺憋得脸红。
  来来回回数次,林骁投降,又是撒娇又是装可怜恳求,才终于不再饱受“折磨”。她且学乖了,没有和老婆抢主动权,又因着之前被老婆好一顿戏弄,难免呼吸急促不稳,导致最后被亲到腿软的变成了林骁。
  当然,她是很享受的,并且想让老婆多来几次。
  咳咳,言归正传。
  总之越怀元明白了林骁的意思。若虎锋虎翼把营盘挪到同一侧,据南或据北,扎营扎在隘口,所占据的地盘只有十字交叉口那般大小,且每一个营盘群间的间距会因占地保守而过大,反倒给敌人施为的空间。若在直道中央扎营,地盘扩大不说,也算是将兵寨包围,让兵寨难以妄动,同时让出另一半原本在手的地盘,便于兴兵与百里氏族的人马来往,以促成混战局面。
  看上去乾阳这边是放弃了半数地盘,只占据把控群寨四分之一的地盘,实际上并非如此,群寨之外有狄乐等第二拨乾阳兵马驻扎,临近外侧的兵寨与道路其实都没有脱离乾阳的掌控,只是这份掌控力不在明面上罢了,故真正放弃把控的地盘仅是群寨整体的八分之一而已。
  用八分之一换取一条促成混战之路怎么都不亏。
  何况乾阳兵力既然集中到一侧,游寨肯定也会往乾阳兵力集中之处迁移防守,致使南北两侧部署兵力多寡相差悬殊,兵力少的一侧自是难保不会出现守备缺漏,百里氏族怎会放过插手布防的机会,必将派出兵马堵住这一缺口。等遭到软硬兼施之计迫害的兴兵忍无可忍悍然出战,他们不会去找硬茬——乾阳守备森严的营盘,而是会去向毫无防备的百里氏族兵亮出屠刀,发泄愤恨。
  到时再换上兴兵衣甲,于混战之中取曹呈的首级就不算难事。
  林骁将谋划告知了右将军曹仑,曹仑于绢帛上将林骁之计写清,递交传信兵送去群寨外虎锋主阵,问询廖封是否依此计行事。
  恰好廖封到虎翼军营盘寻赵谨,意图求一托底之策,此绢帛顺理成章落至赵谨之手。
  赵谨看过后,见其上明明白白写着“计出林骁”,不由莞尔一笑,对廖封道:“何不依此‘舍’‘得’之计?”
  *
  数日后入夜。
  于《兴史》留有不起眼一笔,称“济之徒,毙于虎将之手”的曹呈忽的自梦中惊醒。
  非被梦魇侵扰,而是他右臂的断口在隐隐作痛,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促使曹呈唤来人,吩咐:“即刻……”
  刚刚吐出两字,轰雷之声乍起。
  “咚咚咚,咚咚……”
  仿佛要把人心肝肺都敲出来的鼓声猝不及防闯入耳朵,曹呈脸色大变,忙说:“快去传令,禁止高呼,禁止出营帐!”
  然而为时已晚,外面已经出现小规模的营啸,尤其是经过数日鏖战,时刻处于紧绷之态,疲惫难安之兵休憩之地,于战鼓奏响的那一刻惊叫迭起,无不在喊“敌袭”二字,紧随而来的是慌乱与杀戮。
  惊醒的兴兵分不清一片漆黑之中旁边的是同袍,还是突入营帐的敌人,为了自保,俱是拔出枕边刀兵,捅向人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刺目的鲜红更是让人癫狂不已,但因彼此都握着红刀子,这份癫狂也只是局限在临死一声嘶吼,“杀”!
  一声“杀”起,万声紧随,哪怕监管疲兵的领首不断高呼敌袭未至,亦制止不了营啸,反而被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兵卒一刀割断了喉咙。
  曹呈赶到这处营盘时正巧见此地领首被疯狂的下属所杀,他深吸一口气,在让人扯着嗓子喊了多声“停手”不见效后,不得不咬牙下令:“凡不听令者格杀勿论。”
  鼓声不歇,身处营啸之中的兵卒哪里有机会寻回理智,于是曹呈带来的人手把癫狂的兴兵当作敌人覆灭。
  许是此番不留情的作为催发了癫狂之兵的怨愤,竟有人趁着混乱向曹呈袭来。
  奈何这一身孤勇的兴兵尚未到曹呈跟前就撞上一座山,比寻常人腿还要粗两圈的胳膊携着腥风伸出,能将整张脸盖得严严实实的手掌掐住来袭兴兵的脑袋,旋即青筋一绷,宛若捏碎了豆腐。
  这个九尺高力气非凡的巨人乃曹呈身边的两大近卫之一,名叫“铎巨”。另一个护卫“该影”则恰似影子,从曹呈身后钻出,一匕首劈断飞袭而来的箭矢,顺手一镖取了那弓兵的性命。
  扰人的鼓声依旧未止,喧嚣的营盘倒是渐渐重归安宁,如果能忽略血流成河与满身血煞的带甲,此间便仿若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可惜不能,并且雪上加霜的是,有兵卒来报——敌袭确有,伴随我军内讧。
  第216章
  纵使提前从将军口中得知东西两侧有极大可能演变成混战, 曹呈也无法预料到此混战局面竟不是乾阳、游寨、百里之间的三方混战,而是未被他们掌控的兴兵率先找百里氏族的麻烦。
  百里氏族的确心怀不轨,他们驻兵在侧, 明显是想在关键时刻袖手旁观或拖后腿,但说到底百里现下还是兴国人, 并未将叛国摆上明面,他们顶多是添乱, 当个搅屎棍, 不会主动进攻游寨,否则曹呈岂能容忍他们待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