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松下非关上门,抬手设下隔音阵, 坐在顾雪衣对面。
  "是又怎样, 但我很好奇,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讨厌蛇,我还是偶然才发现的。"松下非下半身展现蛇身, 肆意擦过地板。
  是一条青蛇, 鳞片锋利, 尾端坚硬泛黑, 粗长的躯体好似下一瞬就要卷死那单薄的白衣人。
  顾雪衣抿了口茶,没有回话。
  松下非自顾自说, "别担心,答应了阿辞,我自然会给你治。只是, 我很想知道,你一个凤凰,怎么沦落至此的?"
  "毕竟,凤凰的地位,在北丘妖域,可不低。"
  松下非没有直接点破,他骨白的手指抚过桌面,眼神仿佛要勘破人的心神。
  顾雪衣在听到凤凰两个字时,面色一紧,但很快恢复正常。
  "那又如何。"
  四目再次相对,虽然有一双无情无神,但两道视线交汇在一起,好似签下了一份无声的协议。
  相比这边的剑拔弩张,隔壁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江行跳起来,躲过小师兄扔来的茶杯,哭哭唧唧说,"小师兄,你怎么还是那么凶?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
  "你给我好好说话!"阑奚辞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快被气死了,"你怎么不死外边?!这么能作?!"
  "我错了……"江行委屈的坐好。
  都怪孟云邪,领着那么一大堆人进来,今早被小师兄发现,还听到了他被追杀逐出修真界成为魔界少尊主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阑奚辞自己给自己劝好,尽量心平气和的问,"那离恨天可跟孟狗一样难对付,这眼睛一月半月也治不好,到时候你先走?"
  "不……"江行又仔细想了想,他留下的那封信只能拖到下月十五。说下月十五,若美人的眼睛还治不好,那他就必须走了。
  江行烦躁的一口饮尽杯子里的茶,"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哦,你怎么不说到时候再活呢。"阑奚辞顺手给江行杯子里添满茶。
  "小师兄~这不是有你在,我一只脚踏进去,你都能给我救出来。"江行拍马屁的去拉阑奚辞,却被人躲开了。
  "少说漂亮话,我问你,你跟我说实话,那边隅一城是什么城?又是怎么死的?"阑奚辞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眉头微拧。
  "长愿城,又不是我杀的,我怎么知道。"江行撅着嘴。
  他当时从妖界回来时,长愿城死气沉沉的,还有孤月门和仙盟的人,他还是绕路走的。
  "没什么,想起了一桩往事。"阑奚辞叹息,叹息中还有深重的惋惜和恐惧。
  "什么事啊?"江行凑上去,什么事能让他家不怕天不怕地的小师兄害怕的。
  等会他肯定好好记着,以后翻出来无情嘲笑。
  "大师兄,"阑奚辞开口,专门看了眼江行,才继续说,"看你那样,肯定又不知道。"
  "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从投胎前开始了解么。"江行气呼呼的。
  小师兄真讨厌,知道他对大师兄英年早逝的人生感兴趣,还故意掐着他的好奇心。
  "好了,不逗你了,给你讲。"阑奚辞从昨晚开始的阴郁情绪被自己小师弟呆萌的反应驱散,表情也变得肃穆郑重。
  搞得江行也收起那不伦不类的坐姿,端正身姿,洗耳恭听。
  阑奚辞讲,"当年,大师兄一剑长明天,明的就是那长愿城。我记得,当时那长愿城城主还留大师兄弈棋。自那以后,长愿城里的人,就成了大师兄的信徒,也开始修剑道。只是,唉……现在大师兄死了,长息剑也丢了,如今,长愿城也没了。"
  "大师兄还喜欢下棋呢?你以前怎么没和我讲!"江行正在柱头消化阑奚辞一口气讲完的话。
  阑奚辞眼皮上翻,"你也没问。还有,人都死了,知道那么多做什么,迫切想要下去让大师兄陪你解闷么。"
  "……"江行认真点评,"小师兄,出门在外,真的没人因为你这张嘴打你么。"
  "你……"阑奚辞伸出来指人的手,被猛地握住。
  江行像是吞了酸梅一样,顿时惊觉,"不对!小师兄,你刚才说什么?那长息剑是丢了?"
  \"要不然呢。\"阑奚辞抽回手,看傻子一样看了眼江行,"果然人一有爱情,就容易变傻。"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长息剑随大师兄一起陨落了吗?"江行觉得自己理的很正确,"现在的意思是,长息剑还在这世上,只是找不到了?"
  "哦,一定是你记错了。我早就说那长息剑了无踪迹了,想找你自己找呗,那东西孟云邪都找不到。\"阑奚辞说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忍不住的厌恶嫌弃。
  "还有,我一直想问,你手上那是什么玩意?\"
  "什么?"江行想要抬手,突然想起来手上的咬|痕,默默放下手。
  完蛋,太激动了,忘了还有这么一个要命玩意。
  江行尴尬的打了个哈哈,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天,福至心灵,指着天色说,"对。就是昨晚上,外边没灯,出来时一不小心摔了一跤。"
  "出息!"阑奚辞骂完,心一紧,试探的问了句,"你昨晚出来了?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哈哈,那能有什么声音,夜色的声音。"
  江行和阑奚辞对着心虚。
  "这茶还挺好喝的。"
  良久,江行出声,缓解气氛。
  "嗯。"阑奚辞疲惫的摆了摆手,眼圈泛着淡淡的黑,"行了,累死了,你先回去给你那劳什子爱人清灵力吧。"
  "哦。"江行还想再问,看到小师兄随时要断气的鬼样子,什么问题都歇下了。
  刚走到门口,江行又被阑奚辞叫住。
  阑奚辞十分分严肃的叮嘱,"记得,不要随意和别人说。"
  阑奚辞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江行抬手摸上额头上的火纹,点了点头,心说,美人早猜到了,这就不算他说的了哦。
  江行敲门时,感受到屋子里有两个人的味。出于礼貌,没有推门,先喊了句,"你们说完了吗?我进来了。"
  屋内,松下非勾起唇,夜一般的眼神渐渐收回,"大殿下,合作愉快。"
  顾雪衣不在意的拎起茶壶,把松下非用过的杯子扔到窗户外,换了个新的,倒了杯茶。
  江行打开门进来,目光在美人和松下非之间流转,见美人没受伤也没生气,才松下心来。
  "雪衣。他没欺负你吧?"江行见松下非走了,放出一道灵力带上门,一个跳跃到凳子上,还是不放心的问了遍。
  美人就是这样,淡淡的,把一切的苦痛都憋在心里。
  没人问,这人就不说。
  "没有,我们……相谈甚欢。"顾雪衣为了让江行彻底放心,硬说了个词。
  "啊,是嘛,那就行。"江行算了算日子,决定先不和美人说了,等到时候真要留下美人时,再和美人商量。
  目前,还是先尽快把眼根的灵力拽出来。
  "雪衣,多一时痛苦不如少一时痛苦,我现在就帮你把那灵力拽出来。"说着,红线又从指尖飘出。
  "好。"顾雪衣睁开眼,"你弄吧。"
  "行!"江行把自己的手递过去,"给你。"
  "……?"
  江行又说,"疼了就咬我,我不怕疼。"
  "嗯。"顾雪衣顿了顿,还是攥住江行的手,眼眸也跟着垂了下去。
  江行手颤抖着,慢慢操控傀丝进入天青湖泊般的眸子里。
  江行闭着眼,去感受灵力所在处,却发现,那双眼里,除了美人稀薄的灵力之外,到处都是那正在蚕食生机的灵力。
  那灵力好似因为某种原因,碎成上百片,碎成渣了,还在顽强拼搏着,想要偷掉吞噬眼部不断产生的生机。
  傀丝不知不觉的靠近一小片正在扼制生机生长的灵力,江行狠下心来,操控愧丝死死缠住灵力,拖着向外拽。
  "唔……嗯。"破碎痛苦的声音被碾碎在喉咙里,从嘴里溢出来时,只剩下沉重抑制的呼吸。
  江行不敢睁开眼,说,"雪衣,咬我。"
  顾雪衣一声不吭,只是紧紧抓住江行的手腕。没有咬,身躯轻轻抖动,似隐忍又似疼痛。
  江行怕美人太疼,只分出了五根傀丝,他感受着从手上传来的颤抖,闭着眼,声音也跟着抖动,只是不停的在重复,"雪衣……咬我。"
  把灵力生生从眼中拽出来的疼痛,江行没有体会过,但他想,应该比那日从荒骨里杀出来,神识快透支完了还要疼。毕竟,那灵力在眼底待了百十年,早就和血肉融为一体了。
  "不要忍着,我跟你一起疼。"江行心脏漏风,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松开,紧接着,他就落入了一片滚热之中。
  顾雪衣抱住江行,发丝从肩头滑落。眸中冻结千年不化的寒冰,似乎也在逐渐破碎融解,成一片湖、一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