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但怎么可能?
  “那是我们的目的地?”
  谢潭的注意力被薛鸿引向前方,在沿路的排排树木后,唯一一座三层洋房亮着灯。
  他翻了翻记忆箱子,应道:“如果不想露宿街头的话。”
  车距离洋房越来越近,薛鸿看清了匾上的字:坠落旅馆。
  他们停好车,推开旅馆的门,门上的贝壳风铃叮铃叮铃作响,谢潭抬头看了一眼。
  果然和少爷的那串风铃相同。
  旅馆大厅略暗,只有几盏壁灯亮着,还有前台一盏有毕加索抽象艺术风格的油灯,只能隐隐照亮墙壁和地毯上繁复的花纹,像美洲文明会有的风格。
  旅馆老板是个戴单眼眼罩的老头,正在台后擦拭杯子,听到声音,打量他们,皱起眉,怪声怪调:“晚上好,幸好雨还没有下大,只可惜我的地白拖了,我以为我这里还挺难找的?”
  薛鸿看着他们带进的脏脚印:“抱歉,这雨下得不是时候,还有房间吗?”
  他话音刚落,楼上就响起一阵欢呼声,像一群年轻人在打牌,摇滚乐里还有几声格外难听的吉他音,弹琴的人显然不会弹。
  老板已经利落地为他办理入住,顺便瞪了一眼天花板,推出房卡:“二楼东,206,和那些小鬼不在一侧,感谢我吧。”
  看来有一伙时髦且欢腾的年轻人先到达这里,是看到多出的岔路,感到好奇,干脆开进来了吗?
  薛鸿的确在楼下看到另一辆骚包喷漆的汽车,他也想皱眉了,这很危险。
  但这里太未知了,他不清楚这真是不知者无畏的误入小年轻们,还是另有企图的一群人,何况他自顾不暇。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谢潭,也只有这个少年会如此淡定。
  他拿起唯一的房卡:“只有这一间房吗?”
  双人标间?不知道谢潭同不同意,他不像愿意和其他人共住的性格,但如果只有一间房,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却见旅馆老板对谢潭说:“你定的房间在三楼西,301,最里面的那间。”
  薛鸿意外地看向谢潭,提前定的房间?
  但他很快又觉得这在常理之中,谢潭都说“等他”了,应该就是算准他的出行,处理了什么事件后,特意等着搭他的车。
  而少年知道有岔路,有小镇,有旅馆,还提前定了房间,所以他的确只是搭车的工具人。
  谢潭面色如常地点头,认下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下的房间。
  心里却叹气地想,什么房间?谁定的?
  是让他成为少爷替身的人,为“少爷”定的?
  但为什么没有房卡?
  薛鸿问:“三楼还有空房吗?我可经不住年轻人通宵达旦的活力。”
  旅店老板头也不抬,不耐烦道:“没有。”
  他们一同上楼,老板又幽幽在他们身后开口:“晚上好好待在屋子里睡觉……别出门。”
  薛鸿回头,老板已经在骂骂咧咧地重新拖地,并不理会他更多的询问。
  他只好收下对这不祥话语的疑问,与谢潭在二楼分别,年轻人们闹腾的声音更大了。
  虽然可能没有必要,但薛鸿还是说:“有事叫我。”
  谢潭轻嗤一声,没有回应,维持自己讨人厌少爷的新人设,继续往上走。
  和二楼不同,三楼非常安静,走廊连灯都没有开,地板落着灰,好像好久没有人到过这里了。
  他经过一扇扇沉默的门,像走在一个沉睡的世界。
  尽头的门没有锁,开着一点缝隙,像一个不怀好意的邀请。
  谢潭推开门,屋内也没有开灯,窗帘全拉着,昏昏暗暗,墙壁和地毯还是他不认识的古老花纹,还有各种奇怪的摆饰,有一种别样的宗教色彩。
  他走出一步,突然惊觉,沙发上原来坐着一个男人。
  如狼一样冷锐的眼睛正看着他。
  显然等待多时。
  沉默片刻,谢潭淡定地关上门,顺便开了灯。
  大叔穿皮夹克工装裤,鬓角已经发白了,五官硬朗,有些凌乱的短发里垂下几条细辫子,发尾绑着庙里许愿树上的那种旧红布。
  他双臂张开放在沙发靠背,跷二郎腿,叼着烟,姿势比那张脸还野。
  缭绕的烟雾有些模糊他的神情,但那双锋利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他,像野兽盯着猎物。
  谢潭认出他了。
  黑山羊家族虽然是漫画的两大势力之一,但行迹比镜教团更难以捉摸,几乎不怎么露面,可能是因为自从《奇谭》故事开始,家族就已经没落了,一直藏在暗处,无力回天,也可能是修养生息,等待时机。
  漫画里还能看到镜教团成员的行动,有一些读者熟知的角色,对教团的解构和目的也能猜一二,但黑山羊家族就太神秘了,最大的情报就是家族也有信仰,曾经成员庞大,但现在似乎不行了。
  眼前男人是那个极少数露过面的黑山羊家族成员,和八竿子外的旁系可不一样,地位高,能力强,是最核心成员之一,家族养的最凶猛的野兽。
  他也的确张扬,和家族的低调完全不同,令人记忆深刻。
  谢潭没想到第一个碰到的黑山羊家族成员就是他。
  这是他最不想现在就接触到的角色。
  这不就是刚进新地图,就遇到关底boss?
  “你就是那怂货的儿子?”苏禾毫不掩饰地打量他,眼神自带攻击性,像被雇佣的嚣张杀手。
  他面前的茶几上,有一瓶开了的酒,他显然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谢潭就去翻找毛巾,清理脏兮兮的自己。
  苏禾盯着他的脸,嗤笑:“就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能生出你这么个男西施来?别找个假的糊弄我。”
  那眼神如有实质,刀一样悬在他头上。
  谢潭将凉水拍在脸上,抬眼间看了一眼镜子里冷漠的自己,语气也不怎么好:“他不是我父亲。”
  他直言不讳。
  少爷的记忆里,他和亲生父母的关系都不怎么样。
  他终于捋清少爷记忆里最有用的部分。
  速度能这么快,还要多亏少爷从小就被父母想方设法送走了,就怕他染上和家族有关的事情。
  阻碍不大,因为少爷就没什么天赋,家族日落西山,自顾不暇,懒得管。
  谢潭意识到一个关键点,对少爷的父母而言,家族的事务对他们的孩子而言是危险,离得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再也不要和家族产生联系,所以送到同是富豪的朋友家做养子。
  那个富豪和他父亲早年是同学,友谊深厚,又是同个阶级,还受过少爷父亲在玄学方面的帮助,把少爷当自己亲儿子养,要什么给什么,无尽溺爱。
  可惜少爷不懂父母的用心良苦,反而对自己的家族非常向往和感兴趣,家族认同强烈,认为父母蔑视了他的才能,剥夺了他进入家族核心的机会,还把他逐出家门,不说怀恨在心,也是满腔的不忿与怨怼。
  偶尔几次父母借串门或其他借口,来看望他,都是不欢而散。
  而近七年,他们再也没有出现,随家族隐没,反而更招致少爷的不甘心,认为家族必有大计,在进行伟大的事业,他却被排除在外。
  他一直在搜集家族情报,找到一个族人的踪迹,追到这座小镇。
  虽然没有见到人,但他找到了族人的研究与日记,知道了点燃家族图腾的仪式,可以召唤强大的邪灵,为家族所用。
  为了证明他自己,获得家族的青眼,于是有了雨中连环凶杀案。
  他可能没有想到,他无能的死亡、仪式的失败,反而真的引出家族行踪,意外成全他的愿望。
  原来如此。谢潭想,少爷死了,但家族并不知道。
  孙恩泽告诉他,警察赶到前,尸体就被突然出现的怪物套走,凭空消失了,应该就是被人皮怪带走了。
  那座空墓碑上,没有姓名,也没有遗像,就是密而不发,所以少爷的父母不能让家族知道少爷已经死了。
  此次家族有大动作,他们还要找一个替身,应付家族。
  是怕泄露当年把少爷送走的更多秘密,还是少爷的死真应了预言的一部分,并且指向更危险的某种未来,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危机?
  他们急需一个替身,就是因为这次行动,有家族的大人物要来吧。
  但恐怕他们也没想到,来的会是苏禾。
  苏禾听出他话里的怨怼,似乎反而多了一份信任,幸灾乐祸地笑:“他可是违背家规,千辛万苦把你送走的。”
  谢潭侧头擦脸,大叔的笑里完全是一片冷意。
  “你喜欢,你可以叫他爹。”谢潭平静地呛声。
  苏禾眼睛一眯:“就论这胆子,你不是假的就是基因突变。”
  谢潭擦干头发,有外人在,不便换衣服,就先披着浴巾,回到沙发的另一头,懒懒散散地靠着。
  “那不更好?你看着就像来杀他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