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躲不过了!夏无尽的双眼睁大,映出长虹贯日般的雪白刀光。
  “铛——”一声长鸣,一个高大的身影用拳头就抵住了刀身,反手一转,就把刀换进自己的手里,攻守异位。
  苏禾掂了掂刀:“好东西,给你用可惜了。”
  他扯开一个蔑视的笑:“比你主子还会欺软怕硬,可怎么进步啊?不是要做家主大人最好用的狗吗?”
  “不许你这么说家主大人!”十二对他积怨已久,爆发了,“终于不装了吗?你早就是叛徒一个!家主当年没有除死你,你不仅不感恩戴德,依旧我行我素,毫无尊敬,行事叛逆!早年间,家主夸你一句有狼虎之姿,就忘记自己流着黑山羊的血吗?你要噬主灭族吗!有你这样的叔叔,简直是我的污点!”
  “……果然是蠢货一个。”苏禾的笑冷了下来,甚至有些可怖的空洞感,“别人想往外跑,抽筋拔骨脱层皮都未必跑得掉,明明受了她恩惠的家伙,却要跳回火坑里,回去还不够,还要主动请缨,把自己变成最凄惨的怪物,生怕不能为主子咬人,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识抬举的东西?”
  十二的手钻进斗篷,又抽出一把刀,像从肉中拔出的声音,刀上还有肉渣与鲜血:“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你就是为了她背叛家族,真不知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依我看……她才是最不识抬举的那个人!”
  然而他话说得大,真打起来,难在苏禾身上讨到好处,唯一的优势就是他比他的叔叔更有经验,因为哪怕是残缺的观测,也比普通人看到的更多。
  他刚才先追夏无尽,一是觉得他们都弱,跑不了,二也是情绪上头,报复上一次被观测十揍的仇,却没想到苏禾也来了,立刻回到主要任务上,试图冲回教室。
  苏禾当然没给他机会,意识到他的目标是谢潭,下手突然狠上几倍,完全不收着了,奔着他命去。
  既然这东西没救了,就别活着碍那孩子的事了。
  十二招架不住,被逼得离那间教室越来越远,一咬牙,勉强冷静下来,暂时撤退。
  他死不足惜,但家主大人的任务必须完成,只能再找时机!
  他找准机会,破窗而下,提前布好的符纸燃烧,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在法阵里。
  苏禾收刀没追,先回到教室检查谢潭的情况。
  他扶起谢潭的上半身,少年面如白纸,额头全是冷汗,身体却在发热,即使昏迷了,眉眼也紧皱着,似乎在梦里也受尽折磨,呼吸太浅了。
  苏禾脸色沉得能滴墨,夏无尽想解释他的情况,他打断了:“……我知道,这是观测之眼的副作用。”
  语气有些恍惚。
  “他用了药,应该在起效中。”
  “药?”神的力量带来的代价,也只有神的力量能缓解,苏禾猜到是什么了。
  太阳力量。
  而且不是鬼怪身上那点小打小闹的力量,得是最纯粹的,谢潭手里有力量浓度极高的镜子碎片?
  他想起观测二里,他拼命咽也咽不下去的小碎片,谢潭的需求肯定更高,看来哪怕是观测之眼,消化太阳的力量也是难事。
  不过,肯定也比他消化能力强,既然用了药,那一会能缓过来一些。
  苏禾脸色稍缓,复又皱眉,道:“刚吃完药,乱跑什么?”
  说着,他用脚勾来几个桌子,轻柔地将谢潭放在上面,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苏禾低头看着少年难受的样子,像在发呆,好一会,突然回过神来,移开了目光。
  他转过头,问:“夏家的丫头,和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
  夏无尽就将习瑞和常明爱的留言、她所看到的、她的猜测,全都说了一遍。
  苏禾坐在椅子上,双臂压在大腿,垂着头听完了。
  他沉默了很久,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直到风吹大窗户的缝隙,拨动少年的发梢,苏禾站起身,把窗户关上,隔绝冷风,就往外走。
  与夏无尽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里就麻烦你了。”
  “您要……?”
  “这小鬼的脑子好使得很,我猜不透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计划。”苏禾微微抬眼,那双狼一般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只有漠然的肃杀,“但我知道谁是阻止他计划的人,我去杀了观测十二——请笔仙,是吧?”
  等谢潭从剧烈的晕眩中缓过来,周围非常安静,他没有听到夏无尽的声音。
  也没有风,昏睡中,他好像感觉到风了,他的身上还冷着,那冷意一黏上来,就下不去了,像浸入他的骨髓里。
  他睁开眼睛,坐起身,抓住滑落的外套。
  还没等他想起外套眼熟在哪,他先瞥到旁边那排桌子上,站着一个人。
  脚上穿着一双道士的十方鞋。
  谢潭抬起头,就见习瑞夸张地俯下身,一只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另一只眼睛像被另一个灵魂操控,在眼眶里乱转,监控一样阴冷地扫视别处。
  不止是习瑞。
  整个昏暗的房间里,十几个人影,站在不同的桌子和椅子上,高低错落,把他围成一圈,看着他。
  看来抑制剂的确是效果大减了。
  谢潭麻木地想。
  第146章 笔仙笔仙(23)
  不用漫画渲染。
  谢潭眼前这间宽敞又狭窄的屋子, 只有黑白灰三色。
  黑是灼烧的罪孽与怨恨,白是生命风干后的凋败之色,灰是混沌、迷乱、不可解脱。
  他仿佛再次变回祭坛上的羔羊。
  群魔的影子围绕着他, 谢潭想,他们为什么不起舞呢?
  是缺一把火吗?
  “打住你失礼的想法。”被做成残缺观测的那个习瑞跳下来, 掐着腰说, “我们已经在火中了。”
  谢潭再次观察他们,教主不在, 其他人似乎是集体自杀案的十三个学生。
  但它们的身影也在变化, 和另一个人的长相交替、融合,他努力辨出一二, 是躺在薛鸿那些档案里的照片上的脸——那几个想回到黑山羊怀抱的族人, 过往黑山羊图的启动者。
  孙恩泽的学长就在其中, 但它的图真正完成绘制是在社团楼,所以同时, 他的站位又离习瑞很近, 属于所谓被谢潭炼化的“杂质”鬼。
  还有一个人影躲在最外围,因为坐着, 海拔低于其他鬼魂,难以察觉, 习瑞跳下来, 谢潭才看到它。
  是孙恩泽。
  但两条腿被砍断了,还流着血, 掌心和胸前都是爬行的擦痕, 注意到谢潭的目光,阴郁的男生一颤,往后一缩。
  谢潭微顿, 这个反应……它不认识我。
  而且这个狼狈的样子,让他想起夏无尽的话,视线一偏,果然在十三个“自杀者”中,找到一个同样状况的鬼。
  所以这是没有在游泳馆遇到他,也没有等到被学长杀害,就死在老教学楼的孙恩泽。
  并且,他不是被霸凌者害死的,是被老教学楼里的鬼魂杀掉了,那条世界线上,最后一个笔仙是断腿的学生。
  他看到的血迹原来是这个。
  所以这些都不是幻觉?
  他分不太清楚,虽然很遥远了,但不是没有发生过。
  在他的身体生长起来,但还不会用抑制产品阻断信息素的时候,信息素如果持续失控,他不甚理解但折磨人的生理反应就会慢慢变成另一种症状——幻听幻视。
  信息素过浓过久,会带来幻觉。
  他会看到一些人影,黑白灰三色,在眼前游荡,时而聚拢,时而分散,犹如镜子的反光,不经意间,就在某个角度撞进他的眼睛里。
  他会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有时候是冷不丁一句,有时候男女老少混在一起,一并扔进油锅里一般,滋啦滋啦响,有了非人的味道。
  这让他陷入新的恐惧与焦虑,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彻夜难眠。
  后来他猜测这是信息素失控带来的短暂性精神疾病,就像小六在休学单上写的原因一样,这个城市或者说这个世界里经常用的一种理由。
  这很合理,信息素失控本来就会带来发热、浑身疼痛、意识迷离这些症状,即便是beta也有高烧不退成傻子疯子的病例。
  好在,只要及时使用抑制剂,就不会到达这种地步,这也是他早早依赖抑制产品的另一个原因。
  但现在,连人体能接受最高浓度的抑制剂都对他几乎失效。
  “你太逼自己了。”习瑞贱嗖嗖地凑过来,右眼还在到处乱转,比他更像神经病,让谢潭产生一种他们在“交流病情”的感觉,“放轻松。”
  谢潭盯着不属于他的那一只眼睛看,习瑞就“噢”一声,拍住那只眼睛:“见谅,你绝对压制它,它想凑近又不敢看你。”
  谢潭突然想起这些都是鬼魂,再看四周,神神叨叨的影子们果然无形中离他更近了。
  但他现在不想被鬼怪们“吸”,他感到一阵焦躁,7号猫猫就在这时跳进他的怀里,骄傲扬起小猫脸,示意它可以给他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