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的拒绝理由充分,且带着习惯性的保护姿态。
  但握住晓宁手腕的那只手,指腹无意识地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摩挲了一下才松开,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和温度。
  唐晓宁被她的紧张弄得有些泄气,撇了撇嘴,但看她眼底未散的忧虑,又有些不忍。
  眼珠一转,她换了策略:“那……我们下棋?这个总可以吧?安安静静的!”
  “可。” 这次李明华答应得异常爽快,迅速收剑起身摆好棋盘,动作利落得仿佛怕她反悔。
  然而,当黑白子落定,唐晓宁很快发现这提议简直是自取其辱。
  李明华执黑落子,思路清晰得如同排兵布阵,攻势凌厉,防守滴水不漏。
  不过十步,唐晓宁的白子已是四面楚歌,被团团围住,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啊呀!” 唐晓宁看着自己惨不忍睹、被围剿得七零八落的“大军”,终于气鼓鼓地一把推开棋盘。
  她薄嗔道:“不玩了不玩了!跟你下棋一点意思都没有!简直就是打仗嘛!”
  她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被惹恼的小兔子,眼睛瞪着棋盘又瞪向李明华,带着娇憨的怨气。
  守在一旁侍弄花草的小厮柱子,见状肩膀一耸一耸,憋笑憋得辛苦。
  李明华看着眼前炸毛的小兔子,深邃的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颗一颗极其耐心地将散落的棋子收拢归位,动作平稳而专注,像是在完成一件重要的任务。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只剩下棋子碰撞的清脆声响。
  过了一会儿,唐晓宁又按捺不住,蹭到李明华身边坐了下来。
  她歪头看着李明华线条分明的侧脸,眼睛里面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明华——”
  她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想吃糖人了!就是上次我们出去,在街口看到的那种,小兔子形状的!可甜可好看了!”
  李明华收棋的动作骤然一顿,眉头立刻又锁成了一个结,几乎是本能地反对:“你病体初愈,不宜食甜腻之物。况且外出……”
  她的担忧,像条件反射般立刻涌了上来。
  “我知道不能出去嘛!” 唐晓宁不等她说完,立刻打断。
  她双手自然地伸过去抱住李明华一只胳膊,轻轻摇晃着,脸颊几乎要蹭到她的肩膀:“可是我就是想吃嘛……心里想着,抓心挠肝的!”
  她顿了顿,眼中狡黠更甚,仰起小脸,用一种充满信任和期待的眼神望着李明华,:
  要不……你帮我做一个?就用……用萝卜刻一个?
  你剑法那么好,剑花挽得那么漂亮,刻个小兔子肯定很简单!”
  她语气笃定,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理所当然的事。
  这个要求着实有些刁难人了。
  让一个吹毛断发、行走江湖的剑术高手,去厨房拿根萝卜刻糖人替代品?
  李明华明显愣了一下,低头对上唐晓宁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眸。
  那里面纯粹的信任和撒娇般的依赖,像柔软的水草缠了上来。
  她沉默了片刻,薄唇微抿,内心似乎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最终竟然真的站起身,语气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我试试。”
  她转身朝门外走去,步伐比平时快了几分,留下一脸惊喜的唐晓宁。
  第46章 你表哥……孔雀开屏了吗?
  半个时辰后,唐晓宁看着被李明华郑重其事放在桌上的那个“作品”。
  一根白萝卜上,用剑刃七扭八歪地刻出来的东西:
  线条僵硬得堪比城墙,五官模糊得如同抽象画,两只耳朵一大一小,勉强能看出是个长着长耳朵的生物。
  她先是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张,然后猛地抬手捂住了嘴,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
  忍了又忍,憋了又憋,最终,惊天动地的笑声还是从她的指缝里爆发出来。
  “哈哈哈哈哈……明、明华……这……这就是兔子?” 她笑得眼泪都飚了出来。
  她指着那“杰作”,整个人笑得歪倒在软榻上,几乎喘不过气:
  “这分明是……是偷灯油吃撑了的胖老鼠吧!
  哈哈哈……还是那种被人踩了一脚的老鼠!哈哈哈……”
  窗外的两个小丫鬟听到里面小姐许久未闻的放声大笑,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萝卜老鼠”,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赶紧互相拉扯着跑开了。
  李明华站在桌边,看着那个在自己手下诞生出来惨不忍睹的“胖老鼠”。
  再看看笑得花枝乱颤、眼泪汪汪、脸颊绯红的唐晓宁,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冲上了脸颊和耳朵,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有些懊恼地别开脸,紧抿着唇,半晌才挤出两个干巴巴的字:“……手生。”
  语气里罕见地带着一丝窘迫。
  她转身像是急迫地想把这失败品处理掉。
  唐晓宁笑了好一阵才勉强止住,她擦掉眼角笑出的泪花,看到李明华的动作,连忙伸手阻止。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丑得别致、丑得独一无二的萝卜兔子。
  指尖拂过那粗糙不平的刻痕,感受着那笨拙却无比认真的心意。
  她凑近,毫不犹豫地在“兔子”那模糊的鼻子上,“咔嚓”咬了一小口,嚼得嘎嘣脆。
  然后对着李明华扬起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嗯!甜!”
  李明华倏然转头,疑惑又愕然地看着她咀嚼的动作,眉头微蹙,下意识反驳:“白萝卜是辣的。”
  那生涩的味道,怎么可能是甜的?
  “我不管!” 唐晓宁理直气壮地把那缺了一角的“萝卜兔子”护在怀里,下巴微扬,带着点不讲理的娇蛮。
  她的目光却温柔地锁住李明华:“这可是你亲手‘刻’的,带着李大女侠的心意呢!
  所以它就是甜的,最甜了!”
  她的话语像一颗裹着糖霜的梅子,又酸又甜地撞进李明华的心底。
  李明华被她这歪理和坦率的笑容弄得怔住,一时无言。
  唐晓宁趁机抱着她的“宝贝”兔子又蹭近了些。
  她微微侧身,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李明华的手臂,声音忽然软了下来:
  “明华,我知道你担心我。这几天,你看你……”
  她的目光扫过李明华眼下残留的淡淡青黑,和比前些日子更显清瘦的脸颊,心疼的情绪满溢出来:
  “但是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活蹦乱跳的。
  柳依依也受到惩罚了,不会再来害人了。”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却清晰地钻进李明华耳中:
  “你别再那么紧张了好不好?我看着……心疼。”
  最后两个字被她咬得很轻很柔,却像带着温度的羽毛,轻轻搔过李明华紧绷了许多天的心尖,带来一阵酸胀和暖流。
  李明华深深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儿。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盛满毫无保留的关切、依赖和温暖的笑意。
  她心头那根如同满弦之弓般紧绷了好几天的弦,被这目光温柔地抚摸着,终于,“铮”地一声,缓缓松弛了下来。
  就连紧绷的肩膀线条,也柔和了几分。
  她抬起手,指腹带着薄茧和温热,极其轻柔地拂开唐晓宁因方才大笑,而散落在颊边的一缕柔软碎发。
  目光深深望进她的眼底,李明华低哑却郑重地回应:“好。”
  虽然只是一个字的承诺,低沉而简短,但唐晓宁却从她眼底的松缓,眉宇间逐渐散开的凝重。
  她听进去了,并且答应了。
  午后的阳光格外慷慨,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斜斜地照射进来,温暖的光斑跳跃着,轻柔地笼罩住桌子上那只丑萌得令人发笑的“萝卜兔子”。
  **
  柳依依的风波彻底平息,官府判了她个滋事伤人之罪,送去劳役数月。
  笼罩在唐府上空的阴云终于散去,连带着李明华那过度紧绷的神经,也日渐松弛了不少。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看似平静的轨道,练剑、看书、逛园子。
  但有些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
  比如,唐晓宁敏锐地察觉到,李明华的目光依旧胶着在自己身上。
  但这种“紧”不再是那种如临大敌、草木皆兵的戒备,而是一种……带着熨帖暖意、仿佛天经地义般的守护。
  她走路时,李明华会很自然地靠近两步,将自己护在远离路径外侧的位置;
  她踮起脚尖想够书架高处的闲书时,李明华修长的手臂总会先一步轻松取下,递到她手中;
  甚至她只是被刚沏的热茶氤氲的热气熏得舌尖微麻,轻轻嘶了一声,李明华都会立刻皱眉,一言不发地将早已晾温的水杯精准地推到她手边。
  这种细致入微、无处不在的关照,像蜜糖般丝丝缕缕渗入心田,让唐晓宁每每想起,心头便甜得像揣了个沉甸甸的蜜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