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犹豫了两个月,李云归前往琴槐时报本部参加了面试,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今日总算是等来了回信了。
  原本这件事李云归并没有告诉家里人,可是陈疏影心细如发,又管着家中大小事务,这些信件稿件一来二去的,自然就没能瞒过她。
  看着李云归开心的模样,陈疏影打从心里为她开心,站起身来说,“这是好事,我知你不想大张旗鼓的庆祝,可既然我知道了,就没有当不知道的道理,今天嫂子亲自下厨,做几道你爱吃的菜,权当祝贺了,如何?”
  “谢谢嫂子。”
  低下头,再次看了看手中的信件,李云归欣喜万分。
  第4章
  回到家中,已是入夜时分,虽是一身疲惫,可是看到女儿递过来的入职信,李诚铭脸上的笑容不减半分。
  “您真的愿意让我去?”
  “当然。”
  李诚铭回答的肯定,将手里的信又仔细看了一遍,这才缓缓将它放在了书桌上,抬头看向李云归。
  “不过,若是我们家囡囡愿意让爸爸一直养着,你老爸我也是有这个实力的。”
  “您当然是有这个实力的。我只是惊讶,您怎么突然变得开明起来了。”
  李云归看着李诚铭的笑容,心情有些复杂,本以为进报社工作这件事,李诚铭不会答应,自己必然是要经历一番唇枪舌战的,谁知他看到入职信的时候,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一副得意于女儿凭借自己能力可以进入报社工作的开明模样。
  可是,他开明吗?在外他是八面威风,几乎垄断南都船运的船王,就是国府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在内,和蔼可亲,母亲早逝,父亲尽心呵护兄妹两成长,也从无续弦之心,却又偏做出给去世的大哥配冥婚,给自己订下娃娃亲这等封建腐朽的荒唐事来。就好似认为女子的命运就是步入婚姻埋葬一生才对。
  可若他真的这般想,那今日鼓励她进报社,笑得开怀,又是为何呢?
  虽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之下,父亲的心思,自己总也不明白。
  “囡囡。”
  李诚铭没有反驳李云归所说的话,只是站起身来,走到李云归身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什么时候你真的懂了人、情、世、故四字,才算是真的长大了……”
  “人情世故……将我嫁给陆少君这是人情,以李陆两家联姻笼络卢公旧部,借此送陆少君从政,至此,军政两方皆有我李家之势,这便是世故。我说的对吗?爸……”
  李云归看着李诚铭,只觉得那放在自己肩膀的手微微一僵,然后如同被扎一般,快速收了回去。李诚铭脸上笑容未减,也并未就这个话题要与李云归讨论的意思,李云归认真的看着眼前面色如常的父亲,就算是自小在他身边长大,她也无法在李诚铭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越来能说会道了,明日要入职的话,今晚便早些休息,明天我让老齐开车送你去报社。”
  “不要,明日我自己坐电车便好,头一日上班,我可不愿搞那么大阵仗。”
  好似方才无事发生,父女两又互相嘱咐了几句,李云归便回了房。
  回到房间,心情有些烦乱,李云归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一只黑色的盒子上,那是陆少君送的见面礼,上午忙着换衣服,就随手放在了那里。
  拿起盒子轻轻打开,里面躺着一只棕色的钢笔,灯光洒在金色的笔帽上,衬得整只笔更加雅致起来。
  李云归眼前一亮,这支笔无论是材质还是颜色她很是喜欢,伸手将钢笔拿在手中,她这才看到笔帽下方原本应该印着出产品牌的地方,一朵小小的云朵正镶刻其中,指尖轻轻拂过那朵云,李云归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明日要入职报社,那人今日就送钢笔,若是巧合,倒确实是一个令人舒心的巧合呢。
  “君君,你哥说好的今日回家,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
  辰海陆家大门前,一位女士正朝着前方漆黑的道路张望,不多久,身后一名女子就快步走了过来,将披肩披到了女士身上。
  “妈,哥说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您别担心,我跟老孟去前头看看,你去陪陪大夫人。”
  女士听闻女儿这般说,于是点了点头,陆晚君提了一盏走马灯,叫了守在门前的门房老孟,两人朝那漆黑的小道走去。
  前天收到陆少君的电报说学校批了几天假期,今日便会到家,谁知一家人从早等到晚,愣是没有看到陆少君归来。陆家人口单薄,自陆父当年为了保护卢公中枪离世后,家中就只剩下大太太彭氏和姨太周氏以及为周氏所出的陆少君、陆晚君兄妹两,可谓是孤儿寡母了。
  如今兄长不在,彭氏一向吃斋念佛,出门找人这事就落在了陆晚君的头上,她拿着走马灯与老孟一起走在漆黑的小路上,其实陆府位于明霞路不远处的一栋独立洋楼里,就着大夫人喜静的喜好位置相对偏僻了些,可四下也都是用电有路灯的,只因昨日有一处电路绷断,供电局一直派人抢修,到现在也还没修好,于是二人此刻只能抹黑往前走。
  不知是不是黑暗的缘故,这条路好似比往常走了许久,陆晚君回头,却不知一旁的老孟怎得突然没了身影。
  “孟伯!”
  提起走马灯朝四周照过去,可眼前这黑暗好似是铁通一般,手中这点微光根本照不出去,冬日的凉意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钻入了陆晚君的心头。
  “君君……”
  一声微弱的喊声让陆晚君警惕起来,她循声望去,前方不知何时竟然微微有些亮光,那光里依稀站着个人,他一动不动的站着,身形修长,看上去是个男子,却不知为何耷拉着脑袋,显得无精打采的模样。
  “君君……”
  那人又喊了一声,陆晚君不敢乱动,朝四周看了看依旧没有看到老孟,于是只好站在原地,把手中的走马灯举得更高了些,她看着那身影,只觉得熟悉,就开口朝那人喊了一声:
  “哥?是你吗?”
  “君君……”
  那人并未回答,只是声音更急切了。
  那声音略带沙哑,却是那般熟悉,陆晚君听着心中不免有些急躁起来,她不动声色举高手中的灯往前慢慢走去。
  越凑近,心里的答案就越是笃定。
  “哥?”
  随着她的靠近,走马灯微弱的光线终于照在了那人脸上,只见陆少君浑身是血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陆晚君心脏都凉了半截。
  她大叫一声,朝陆少君扑过去,却不知为何,突然脚下一空,整个身子往下坠了下去。
  “报仇,帮我报仇!”
  抬起头,陆晚君看到陆少君满是鲜血的面容扭曲在上方,低下头,陆晚君看到自己脚下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哥!哥,你怎么了?救我!”
  脚下用力一蹬,陆晚君整个人从床上弹起,身上大汗淋漓。
  她大口呼吸,摸索着打开了床边的台灯,看着屋内陌生的陈设,从最初的慌乱,变得平静下来。
  原来……又做恶梦了……
  她走下床,在门边的拿了块手帕轻轻擦干脸上的汗水,梦中陆少君带血的面容让她心有余悸,她明亮的双眸里盛满了惊痛,如同刚经历一场大战一般,她脱力的靠在门上,胸膛每剧烈起伏一次,眼里的沉痛就向眼眸深处藏匿了几分,待到双眸再次澄澈时,陆晚君已然神色如常,只有脸上的潮红还昭示这那场噩梦。
  仿佛无声的向这陌生的空间陈述着那天夜里,从军校返家的陆少君在途中遭遇暗杀,那天夜里为护家人无忧,为查清一切的真相,陆晚君从此以哥哥的身份行走世间,历经军校三年,一路从乾州到辰海,从辰海到南都,寻找陆少君被害的蛛丝马迹。
  这些年,苦苦隐瞒女子身份,经历军校各类严苛到极致的体能训练,当中艰难非常人可以想象,陆晚君凭着自己隐忍坚毅的性子,硬是走出了一条血路,她从未想过退缩。只有一事,她当真为难……
  就是大哥与李云归的亲事,父亲是卢公亲卫为护卢公而死,在一众旧部中威望极高,而今天下大乱,各方势力都想要吞并,拉拢这支力量,只剩下孤儿寡母的陆家自然就是众矢之的。
  为了保住陆家,船王李诚铭主动与陆家结姻,让各方不敢肆意对陆家下手。
  这件事已经不单单是爱与不爱这般简单,而自己也并没有足够的力量解除婚约,本来这桩婚事已经是牺牲李云归的幸福而来的,眼下,自己女子之身顶替兄长,连同这婚姻也要顶上去,对李云归更是不公平。
  想到这些,重新坐回床上,陆晚君幽幽一叹。
  李云归,若你知道,你会怪我吗?
  这声无人知晓的叹息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这一夜,陆晚君一夜无眠。
  (身份解释清楚了,后续会以陆晚君作为称呼,诸位不要读混乱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