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少君回来了,这几天没有训练吗?”
  李成铭点头回应了陆晚君的礼,脸上并没有过往的笑意,看着陆晚君的目光反而带着审视的味道。
  “上次实训中表现尚可,因此特批了我几天假,明日便要归队了。”
  “嗯,你们先聊,少君一会儿来我书房一趟。”
  李成铭一改往日和蔼的模样,甚至没有与李云归聊聊天,留下一句话,转身便走进了李公馆中。
  “我还没有见爸爸这么生气过呢。”
  李云归见陆晚君身体紧绷,眉头紧锁的模样,起了逗弄之心。
  此话一出,果然陆晚君脸色更加凝重起来,看她如此紧张,李云归有些不忍,忙说,“好了,放心吧,我爸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你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要不,我陪你去?”
  “不行。”
  陆晚君立刻摇头回绝,“此事我该给伯父一个交代,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说着,陆晚君朝书房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片映着天光云影、还有许多锦鲤游弋等待的水面,语气认真地说:“剩下的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喂。”
  “好。”李云归笑着答应了,陆晚君这才又重新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李云归端起鱼食,正想着反正剩的不多,不如直接都喂了,不等她抓起鱼食,手腕立刻被一只手扣住,抬头一看,来人正是去而复返陆晚君。
  “思来想去,还是我们一起回去比较好。”
  眼前这人来来回回几次,别别扭扭不肯离开,该不会是……李云归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问:“你该不会怕我一个人掉到水里了吧?”
  陆晚君没有说话,耳朵却慢慢红了起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掉水里。”
  李云归无奈反驳,可是心中却因为这略显幼稚的关心有些甜蜜,她不反感这样事无巨细,甚至有些夸张的关心,如果对方是陆晚君的话。
  “虽说不是小孩子了,按理不会掉到水里,”陆晚君见她唇边藏不住的笑意,知道自己那点心思早已被看穿,索性破罐子破摔,起了揶揄之心。她强忍着笑意,假装一本正经地蹙着眉,道:“可是,据我所知,有的小糯米团子,从小便擅长脚滑。我怕她一个不留神,脚下打滑,噗通一声栽进湖里,变成一颗湿漉漉、气鼓鼓的团子在水面上飘起来。作为教官总队的一员,我守土有责,为了南都的市容观瞻,还是跟我一起回去的好。”
  李云归听她竟敢翻出自己小时候摔成泥团子的陈年旧账,还给她安上“小糯米团子”这等的绰号,顿时又羞又燥。
  “什么糯米团子!净说些我听不懂的东西!”她羞恼地抓起一把鱼食,作势就要往对方身上掷去,“糯米团子是谁?你说,到底是谁?”
  陆晚君见她恼羞成怒的模样,眼底笑意更盛,敏捷地侧身躲过那毫无威慑力的“攻击”,顺势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李云归一个不稳差点摔倒,陆晚君连忙用力一带,将对方带入了自己怀里。突然的靠近让两人都微微一怔。
  “是谁呢?”陆晚君故作思索,眼底笑意不减反增,“是谁小时候大雨天摔跤跟雨水较劲,那便是谁了。”
  李云归被她看得心跳漏了一拍,手腕还被牢牢握着,挣脱不得,只得瞪她一眼:“我才没有!”
  “好,没有。”陆晚君觉得再真逗下去,有人好似真要生气了,便立刻从善如流地点头,眼底却漾着全然不信的促狭笑意。她松开手,转而轻轻替李云归拂去沾在指尖的些许鱼食碎屑,动作自然又温柔。“好啦,今天的鱼就喂到这里,我们先回去吧。”
  陆晚君微微欠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李云归被她逗笑,便也不再执着喂鱼,两人并肩朝公馆内走去。
  从陆晚君进入李成铭的书房开始,李云归就一直时不时的看了一下桌上的钟,等到时钟走了一格的时候,陆晚君才从书房走出来,步履沉重,脸上还带着尚未藏好的愧意,看她这个样子,李云归知道定是狠狠挨了李成铭一顿说教了。
  “如何了?”
  “无妨。”
  陆晚君朝李云归轻轻一笑,那笑容里有宽慰,更多的却是未能完全消化的沉重。作为父亲,李成铭当然要为女儿教训未来女婿这种不正之风,作为世交长辈,他自然也要纠正后辈的错误行为,因此,这一天,陆晚君见识到了李成铭最严厉的一面,心中却也对这位一视同仁的伯父更加敬重起来。
  李成铭说:君子不重则不威,于国,如今他已经身穿军装,代表了军人风纪,于家,他与李家婚约在身,代表陆氏门风。
  他的话语一句重过一句,如同重锤敲打在陆晚君心上。她知道,李成铭的愤怒并非因为那则报道本身,而是因为她行为不慎所带来的连锁反应,以及这背后可能牵动的各方势力对李、陆两家的审视。
  她知道,这番敲打,字字句句,皆是保护。这番训斥,既有身为长辈的恨铁不成钢,亦有作为长者的深谋远虑。
  从李成铭书房出来以后,对李云归递来一个“请放心”的眼神,陆晚君独自一人出门,走到了李公馆庭院前的喷泉边。
  秋意已浓,池边几株梧桐,叶片已染上大片金黄,风过时,便有三两片脱离枝头,打着旋儿,无声地滑落水面,而后缓缓被浸湿,沉入池底。
  陆晚君站在那里,身影挺拔却孤寂。李成铭的话仍在耳边回响——“不重则不威”。她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穿着挺括西装的倒影,那倒影随着水波微微晃动,模糊而扭曲。
  水中的倒影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究竟是谁?是肩负家仇的陆晚君,还是必须威严持重的“陆少君”?
  一片梧桐叶悠悠飘下,正好落在她的倒影上,仿佛为她水中的面容蒙上了一层阴影。陆晚君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泥土的味道和冷冽的温度,让她忽而又感觉到了真实。
  陆晚君也好,陆少君也好,从那天开始已经都是一个人,危险从未远离,反倒是她,在李家的庇佑之下,竟然松懈至此,着实不该。
  这次新闻,是闹剧,也是警钟,自此,她还要更稳重一些才好……
  陆晚君整理好心绪,转过身,目光便直直地撞上了不远处那双一直静静凝望着她的清澈眼眸里。李云归就站在那里,身姿婉约,隔着一尘不染的玻璃,也没有任何催促或询问的姿态,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站在满屋的灯光里,目光温柔而专注,仿佛已经在那里等待了许久,看了许久。
  陆晚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就被一股巨大的暖意包裹,这样独自消化一切自哥哥离开以后,已经是常态,而如今,却不想,始终有一道目光,在跟随着她,无声,却能瞬间化解她所有的,伪装的坚强,从心底给她力量。
  李云归见她望过来,唇角微微弯起,勾勒出一个极清浅却极安宁的笑容。她抬起手,没有挥动,只是轻轻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一个简单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陆晚君只觉得鼻尖微微发酸,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被这隔窗相望的温柔彻底驱散。她挺直了背脊,朝着窗后的身影,也回以一个同样清浅、却无比坚定的微笑。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36章
  陆晚君的假期并不久,李成铭回家后的第二天便结束了,因为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李云归又获得了两天病假在家休养,屈依萱便是这个时候杀上门来的。
  “那个花心大萝卜呢?”
  刚刚关上房间门,屈依萱就拉着李云归劈头盖脸的问了起来,李云归一时没有把花心大萝卜这个词与正陷入舆论风波的某人联系起来,面对好友的提问,她有些不解。
  “什么花心大萝卜?谁把我们可爱的小萱气成了这样?”
  李云归心情很不错,甚至笑眯眯的伸手捏了一下屈依萱气鼓鼓的脸,这个举动让屈依萱微微一愣,她一把拉过李云归的手,将手里的杂志塞到她手里,道:“这个呀,难道你没看到里面的报道吗?现在满城都在议论,你都快成某些眼红之人眼里的笑柄啦!”
  目光落到杂志上,正是那本引来无数风波的‘良友’。
  虽然误会在李云归与陆晚君之间已经解除,可对别人而言,陆晚君这口“负心人”,“花花公子”的黑锅却是只能背上了。
  想到这里,李云归心里有些为陆晚君不好受,她拉着屈依萱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语气温和而恳切道:“这些我都看了,就在昨天我爸还把他好一顿训斥呢。”
  她轻轻拍了拍好友的手背,眼中满是真诚的感激:“我知你是为我生气,为我不忿。这份心意,我铭记于心。”
  “光是训斥有什么用,都已经闹这么大了。”屈依萱愤懑不平,“云归,我跟你说实话吧,那天的情形我俩都看在眼里,当时我就已经很为你气愤了,只是你说他们是朋友,我看你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想着这本也是家族订下的婚姻,你也无可奈何。所以我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