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几日的训练强度几乎达到了人体极限。模拟巷战、夜间强行军、毒气防御……每一项都是在玩命。
  “供弹!”她头也不回地喊道。
  身旁的副射手动作麻利地将新的帆布弹带压入受弹口。
  “哒哒哒——”
  沉闷而有节奏的枪声再次响起,那条长长的火舌如同死神的鞭子,将远处的一排标靶瞬间撕碎。
  直到深夜,这场令人窒息的对抗演练才终于鸣金收兵。
  陆晚君瘫坐在战壕里,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怎么?又想媳妇了?”董小豹挪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块黑乎乎的土豆,陆晚君接过直接就往嘴里塞,现在的她真的饿极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理会董小豹的调侃,陆晚君皱着眉头看向前方的战壕,董小宝一愣,随即压低了声音:“你小子,感觉挺灵啊。我刚从团部听来的消息,最近咱们周边的调动有些不正常。”
  他指了指北边:“不仅是辰海那边落日国的海军陆战队在增兵,就连平锦那边的气氛也不对劲。而且……”他顿了顿,神色凝重,“最近上面下发的作战地图,已经从单纯的防御图,变成了更详细的城市街道图。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
  陆晚君的手猛地一紧。
  城市街道图……这意味着,战火可能会直接烧进繁华的都市,甚至,烧进……南都。
  “风雨欲来啊。”
  陆晚君喃喃自语,目光投向远处那片沉睡在夜色中的城市轮廓。那里万家灯火,还是一片祥和,可这祥和之下,却已是暗流涌动。
  “行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董小豹见气氛有些沉重,伸手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把这股子压抑拍散,“当务之急,是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别墨迹了,全连五公里持械奔袭。走走走!”
  说着,董小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扯着嗓子招呼其他人:“全体都有!带上家伙,起立!”
  “要命了!”
  “我的亲娘咧,又要跑?咱们可是重机枪班!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还要持械奔袭?”
  战壕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声。
  “少废话!”董小豹一脚踹在还在磨蹭的弹药手屁股上,“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都给我麻利点!”
  众人嘴上骂骂咧咧,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咔哒——”
  连接销锁定,三脚架折叠。
  “起!”
  陆晚君一声低喝,再次将那挺沉重的二四式重机枪扛上肩头。身后的战士们也迅速背起弹药箱和备件包。
  随着董小豹一声哨响,这支八人的小队立刻冲出战壕,扛着沉重的机枪,在夜色中快速奔袭起来。
  第71章
  春末的午后,阳光虽然明媚,却透着一股子燥热。
  医院后花园的林荫道上,屈依萱推着轮椅,正带着李云归出来散心。
  “今儿这天色倒是好,你看那边的蔷薇,开得多艳。”屈依萱指着花坛,“等你这腿脚利索了,咱们也去郊外踏踏青,总闷在这医院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了。”
  李云归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条薄毯,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比起前几日确实好了不少。她顺着屈依萱的手指看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意虽淡,却难得带了几分真切的松弛:
  “是啊,都快入夏了……也不知道这花还能开几日。其实,我已经好多了,哪还需要这般精细养着,我看今儿个就能出院了才对。”
  “想得美!”屈依萱一听这话,立马柳眉倒竖,绕到轮椅前面,双手叉腰,“王主任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说你这身子骨底子虚,这次心火烧得厉害,必须得彻底养好了才准放人。你要是敢偷跑,我就……我就去找伯父告状,说你不遵医嘱!”
  “喂,屈大小姐,多大人了,怎么还学会告状了?”李云归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坏笑,“怎么?难道你就没弱点不成?信不信等你下次来,我回家就把你的小野猫藏起来,让你满世界找不到。”
  “李云归!你敢!”
  屈依萱一听这话,顿时眼睛瞪得溜圆,张牙舞爪地就要去挠李云归的痒痒:“好啊你,刚醒没两天就学会恩将仇报了是吧?亏我这些天衣不解带守着你,你个小没良心的,看我不收拾你!”
  “哎呀……别闹……痒……”李云归笑着往轮椅里缩,一边躲一边求饶,“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成吗?不藏你的宝贝疙瘩,快住手……”
  两人笑闹成一团,清脆的笑声惊飞了花坛边的几只麻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刺耳的刹车声猛地撕裂了花园的宁静。
  “吱——!!”
  一辆涂着迷彩、满身尘土的军用卡车像头失控的野兽,不管不顾地从大门冲了进来,一个急刹,猛地停在了急诊楼前的空地上,甚至没顾得上避让花坛边的行人。
  “啊!”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屈依萱尖叫了一声,推着李云归跑开,待看清是一辆车后,忍不住骂道:“干什么呀,这可是医院!还有没有规矩了!”
  李云归也被这动静惊得心头一跳,原本有些红润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她安抚地拍了拍屈依萱的手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越过好友的肩膀,投向那辆卡车。
  “快!担架!担架呢!”
  车还没停稳,驾驶室的车门就被粗暴地推开。一个穿着灰绿色军装的身影跳了下来,声音沙哑焦急,透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慌乱。
  那人身形瘦削却异常挺拔,虽然满身泥污、头发凌乱,但那个背影……
  李云归的瞳孔猛地一缩,抓着毯子的手瞬间收紧。
  哪怕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哪怕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狼狈模样,她也能一眼认出来——那是她日思夜想、却又不敢想的人。
  “少君?”
  屈依萱也认出来了,原本还叉着腰准备找人理论的架势瞬间僵住了,随即惊喜地叫道:“云归你看!是陆少君!他训练完回来了!”
  李云归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是她……两个月不见,她瘦了。
  原本就清瘦的肩膀此刻显得愈发单薄,那身原本合体的军装穿在她身上,竟然有些空荡荡的……
  看着这样的陆晚君,李云归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发颤。
  她独自在外,这几个月到底吃了多少苦?
  视线再往上移,李云归的目光猛地凝滞在她的侧脸上,那里有一道刚结痂不久的血口,混着黑色的灰和汗水,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那是怎么弄的?除了脸上这处,身上还有别的伤吗?那衣服下面,是不是也藏着无数道她看不见的伤痕?她身负“女儿身”的秘密,若有伤一定尽可能隐瞒,不让人治疗独自硬扛的。可人到底不是铁打的,这般扛,能扛多久呢?
  想到这些,李云归死死咬着下唇,眼底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她本能地想要起身,想要冲过去抱住那个狼狈的身影,想要用手帕擦去她脸上的泥灰,想要轻声问一句“疼不疼”。
  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眼万年的重逢里溃不成军。
  “少……”
  蓦然开口,李云归抬起手朝陆晚君朝了一下,下一秒,只见陆晚君冲到卡车后斗,和几名闻讯赶来的医护人员一起,小心翼翼地抬下了一副担架。
  担架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因为失血过多,那人的脸已经看不清了,但他的一只手却死死地、像是抓着这世间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陆晚君的手腕。
  “古彦!撑住!大夫马上就来!”
  陆晚君一边跟着担架跑,一边低下头,凑在那个男人耳边大声喊着。她满脸都是混着汗水的泥灰,那双平日里总是清冷淡然、只对自己展露笑颜的眼睛,此刻却写满了从未见过的惊惶与焦急。
  她甚至没有试图挣开那个男人的手,反而用另一只手覆上去,紧紧回握住,像是在给他传递力量。
  余下的声音,就此湮灭在李云归的喉咙里。
  “轰——”
  李云归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云归?你怎么了?”屈依萱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头一看,却被她脸上的神情吓了一跳。
  那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到了极点的死寂。
  “依萱……”李云归的声音轻得像是要碎掉,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推我回去。”
  “啊?可是陆少君他……”屈依萱指着那个已经冲进大厅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好不容易见着了,不去打个招呼吗?”
  “推我回去!”
  李云归猛地抬起头,眼底泛起一层可怕的红,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那是她最后的自尊在尖叫:
  “现在!马上!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