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周思茉问:“不在这里住一晚吗?”
  她不意外庄加文的伸手,但依然有点恍惚,好像两个人真的谈了。
  不过这种念头转身即逝。
  她其实也明白,周希蓝再对周思尔百依百顺,也有隐藏的绳索缠在周思尔身上。
  母亲的控制欲是透明的,宛如水中的胶带,失去了黏性,依然很难切断。
  庄加文是周希蓝想生出的女儿,不代表她是周希蓝想要的女儿伴侣。
  贝绍元是周思茉选的,家世差一点,至少门当户对。
  她希望孩子有个好的父亲,像他的生父一样。
  可惜周思茉的眼光没有祖辈好。
  贝绍元不是什么好东西,庄加文的到来,验证了周思茉之前的疑心。
  这桩交易你情我愿,但交易之外却又是漩涡中心的周思尔,非常难搞。
  周思尔是不可控的,这点周思茉早有预料。
  或许母亲也无法掌控这个幼稚又愚蠢的女儿。
  大家唯一会畏惧的是命都不要的疯子。
  周思尔恰恰是这样的个性。
  周思茉对庄加文的歉意更深了,她看着挂在庄加文身上不肯好好走路的妹妹,不知道女人低头说了,什么周思尔往后一仰,宛如狮子的蓬松头发也往后摇晃,露出一张闭着眼的圆脸,光下红唇晶亮,像是果冻,微微噘着,像是要庄加文亲她。
  庄加文低头,不知道在周思尔耳边说了什么,周思尔终于不作了。
  她被庄加文推着去和家人告别。
  “她好像很听你的话。”周思茉趁这时候对穿上外套的庄加文说。
  “装的。”
  庄加文理了理衣领,凌乱的发尾垂在肩上,居然也有别样的风情,声音含着浅淡的笑意,“周思尔从来都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不是么?”
  “那倒是。”
  周思茉回忆童年的周思尔,用小魔鬼形容也不为过。
  亲戚的孩子都很怕她,在庄加文之前,她以为那个叫钟语的孩子能治周思尔,没想到对方选择远走高飞。
  看来同龄人压不住。
  对周思尔这种象牙塔里的公主来说,远方的落魄勇者比贵族更有吸引力。
  经典故事百代不衰,以前周思茉以为是设定,现在看来不变的还是感情。
  “下个月合约就到期了,你打算怎么做?”周思茉问。
  “下个月。”
  庄加文扫了眼不远处的贝绍元,“您能完成我的附加条件了吗?”
  一百万要买庄加文心甘情愿伺候大小姐很难。
  身上有百万存款的人也不落魄,庄加文的毛坯是她从未粉刷,或者不敢粉刷的未来向往。
  说报仇太中二,她不过是想要给黎尔要一个公道。
  想结束总是在梦里出现的雨夜车祸。
  她也想活得轻松一些,但她人生最孤立无援的时候,黎尔借钱又给她找工作。
  人至少要有点情和义。
  如果妈妈还活着,肯定会支持她的。
  “差不多了。”
  周思茉已经鲜少和家人提起工作的事了,“只是……”
  庄加文:“其他的就不用和我说了。”
  她对别人的私生活也不感兴趣,“我想要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周思尔说庄加文冷酷也没说错,周思茉也和很多人打过交道,像庄加文这样的的确很少见。
  她不排斥热闹,却排斥更进一步的诉说,更喜欢明码标价的金钱关系,能有效规避难以厘清的感情。
  周思尔被外婆拉住不知道说了什么,握着老人家的手摇晃身体,得到了一张卡,又亲上老太太的脸颊,很是响亮。
  她要钱也要得光明正大,好像一个吻得到这些都是应该的。
  庄加文不会说,她想过周思尔家里破产,她会怎么办。
  娇生惯养的人能接受普通的生活吗?
  “不过……”周思茉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担忧,“如果合约期结束,思尔还是不肯和你分开怎么办?”
  她用词非常温和,理论上应该是死缠烂打。
  庄加文忽然忆起周思尔柔软肚子的触感。
  微末的不舍滑过,下一秒,她想起今天在电梯遇见的女孩。
  “没问题的。”
  “我今天碰见钟语了。”
  周思茉:“什么?”
  “你认识钟语?”
  “不认识。”
  庄加文顿了顿,神色有些微妙,“周思尔不仅梦里喊过她的名字。”
  “手机还有专门一个相册。”
  【作者有话说】
  周思茉和庄加文聊天提到周思尔小时候,“她小学成绩很差,我妈总说不知道她为什么考那么点分还这么高兴。”
  “还要求给她买最贵的书包,走路一颠一颠的。”
  周思尔:“我又不用考一百分才能得到最贵的书包。”
  她坐在一边捧着脸说:“那是别人家的小孩。”
  周思茉:“还不是和别人家的小孩一起起早贪黑上学?”
  周思尔:“证明我是有个有秩序感的人。”
  庄加文坐边上没说话,想到之前周思尔堆在房间的衣服们。
  周派派问庄加文:“阿姨,你成绩怎么样?”
  庄加文:“倒数。”
  周思尔:“真的?”
  周思茉:“你高兴什么?”
  周思尔:“和我绝配,我当然要高兴了。”
  在场的人:……
  第47章 第四十七块毛坯
  周思尔拿到了一张卡,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庄加文没喝酒,开车的还是她,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女孩脸颊红红,可能是被暖气熏的。
  车内也能闻到浅淡的酒味,是周思尔陪外婆喝了一杯家酿的味道。
  酸甜口的,庄加文没尝过,但这瓶酒放在车后排,还有老人家送的大包小包,不知道以为她们是来置办年货的。
  明明住在一个城市,却有种难得一见的错觉。
  “你不经常来这边吗?”
  庄加文和周思尔协议三个月,还是第一次见到周思尔的家人。
  她很了解周思尔的行程,去哪里、见什么人,周思尔也不会周末专门来看长辈。
  “就逢年过节来一下。”
  周思尔捏着那张卡玩,她脸颊很烫,很想触碰庄加文,这时候竭力忍耐着。
  “外公虽然退休了,还是会去公司的,和姐姐联系比较频繁。”
  “外婆名下还有一些品牌,你也看到了,老太太时髦得很……唔……其实姐姐还没有外婆决策力强。”
  周思尔声音有些混沌,“我最讨厌这些工作了。”
  吃一顿饭,就算这家人没把庄加文放在眼里,也能让庄加文捕捉到不少信息。
  譬如周思尔幼儿园是在这边上的,小学才回到母亲那边。
  又比如周思茉当年结婚是范围筛选的,她选贝绍元的理由很简单,对方是可以选择的对象里长得不错的,至少要为孩子考虑考虑相貌。
  周思茉的生父在国外定居,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几乎不和这边来往了。
  比起大女儿自己走入圈定范围的婚姻,作为母亲的周希蓝和前夫更像是互相妥协,捏着鼻子过了十来年,再各自寻找真正喜欢的人。
  说复杂,好像也没那么复杂。
  还没庄加文老家村里那些破事来得精彩。
  “听说你小时候是在这边长大的?”庄加文像是随口一问。
  “嗯,就幼儿园那会。”
  “妈妈那时候身体不太好。”
  一个晚上,周思尔和母亲没多少互动,看表面庄加文也看不出这家人有什么矛盾,表面其乐融融。
  贝绍元和周思茉也看不出任何感情破裂的模样,不排除私下谈过好几轮。
  “哦。”
  庄加文没继续问了,周思尔看她开车的侧脸,“你觉得我们家怎么样?”
  她的手指扣着自己皮包的蛇皮纹,不知道在忐忑什么。
  迟钝如周思尔都感受到家人对庄加文和气下的轻蔑,庄加文能感受不到吗?
  硬骨头很有职业操守,打牌都像陪玩,或许之前也有这方面的经验。
  她真的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才能这么公私分明?
  “挺好的。”
  庄加文似乎觉得气氛烦闷,打开了车载音乐,“你的长辈们对你都很不错,天鹅小小姐。”
  最后五个字是她对周思尔抗拒鸭子称呼的调笑。
  正好车开到明亮的地方等红绿灯,周思尔认真观察庄加文的神色,依然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们对你不好,庄加文。”
  周思尔天性难以压抑,她喜欢有话直说,喊庄加文的名字委委屈屈,不知道还以为她被怎么对待了。
  “挺好的。”
  庄加文看了周思尔一眼,对方低着头,那张黑卡刮着她昂贵的皮包,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残忍的痕迹。
  几万块呢,就这么报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