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展新月皱了皱眉,前世谢宛之对待许慎向来是直呼其名,如今不知怎么的跟着班上的人一起喊起慎哥来了,听在她耳朵里总觉得刺耳的很。
  谢宛之的尺子抵在许慎脖子上,身后辛文华陆蒙两个人门神似的押着他,一副要严刑逼供的样子。许慎仰着下巴只是笑,末了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不告诉你们。”
  “嘶——”
  “有问题,这绝对有问题!”
  “你们两个很不对劲!”
  许慎这么一回,大家更是满脸挖到了大瓜的表情,情绪更加高亢了。
  眼看就要收不了场,展新月终于忍无可忍,白他一眼:“许慎,你不要在这装神弄鬼的。”
  “好好好,我就开个玩笑。”见她真生气了,许慎立刻见好就收。他伸手拨开辛文华和陆蒙两个,“行了,不逗你们玩了,我先回班去了。”
  他毕竟不是10班人,大家开玩笑也还是有些分寸,见他这会真要走也没再为难他,只有谢宛之伸手挡了挡,不死心地挽留道:“慎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他还比你小几个月呢,叫什么哥。”展新月冷冷的声音响起。
  话刚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
  许慎也跟着一愣,脚步顿在原地。片刻后,他看着她,忽然又笑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是什么时候?”
  ……
  教室里蓦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起哄声,也不知道在鼓什么,那激动劲好像见证了一出定情现场似的。
  这出闹剧一直到上课铃响过才终于收住,展新月半天都没缓过神。她脑子里不断浮现起刚刚失言后许慎意味不明的笑,头痛的要命。
  近期两人间发生的事前世统统没有发生过,她不明白为什么发生这些改变,好像一切都是从她那天为了刻意避开谢宛之,独自去小超买水开始不同的。考试那天也是,她拒绝了谢宛之去她宿舍休息邀请,准备一个人回教室,却再一次遇见了许慎,还发生了后来的意外。
  重生后她对许慎避之不及,可这些和前世存在微小不同的选择,反而使得她和许慎的相识提前了,还产生了这么多超出她掌控的交集,她这几天已经烦躁到有点麻木了。
  许是感觉到旁边的人很久没有动,时子骞抬起头,微微偏头看了过去。
  展新月正定定地看着桌上某一个点,手里握着的笔无意识地敲着额头。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的视线落处,恰是才被许慎接满水的杯子。
  展新月心烦了一节课,到课间时感觉太阳穴胀痛的厉害。眼见谢宛之又要向着这边凑过来,她抢先一步出了教室。
  时子骞比她起身得还要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这会儿位置上已经空了。
  教室外夜色笼罩,她在走廊栏杆处靠下,抬眸眺望远处。对面楼是初中部的教室,楼距不算远,她这会能清晰地看见玻璃窗透出的一个个穿校服的小小身影,或伏案、或扎堆打闹,话剧似的热闹。
  她静静看着,人有保护自己本能,天然地习惯于回避那些让自己痛苦的事物。就像她重生后至今总是下意识地想避开许慎,好像伤口不翻出来,就可以避免再一次的伤痛。可如今,连这种自欺欺人的逃避都成了一种奢望。
  几丝微不可察的风穿过层层的楼栋拂在她脸上,带来微微的凉意,让她精神清醒了不少。
  夏夜的风永远是她最喜欢的意象,舒爽,自由,唯一可惜的是被连绵的教学楼挡去大半,在风中的感觉也不真切了。
  她心里几分遗憾,忽而脑中灵光一现,转身便向着楼梯间走去。
  她想起了一个好去处。
  教学楼顶楼有一个露台,平日里常年上着锁,禁止学生上去。但其实,那把老旧的锁只需要用校园卡轻轻一撬就能打开。
  前世她只被谢宛之带着去过一次,那时候她是标准的乖学生,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总觉得亏心的很,后来便再也没去过。
  而现在,她只觉得这样的傍晚,在露台上吹吹风一定会很舒服。
  高中部这栋楼并不满,最上面两层楼的教室都空着,她顺着楼梯往顶楼走,一路上人越来越少,越走越静,渐渐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出乎意料的是,当她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顶楼,露台铁门上那道锈迹斑斑的锁竟然敞开着,门虚掩着,露出一道小缝。
  看样子,大概是上一个来露天的人忘记了上锁。展新月没多想,伸手将门推开了。
  门打开的一瞬间,露台上清凉的风灌入这闷热的楼梯间,拂去了她刚刚爬楼梯时额角的细密汗意,如她所想一样舒爽。
  但也有她没想到的。
  露台上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不远处,高挑而瘦削的少年凭栏而立,校服搭在栏杆上,身上黑色的短袖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老旧的铁门在蓦然打开时发出突兀的吱呀声,随着这道声音,少年漠然回头,眼睛微眯看过来。月色中,他扶在栏杆上的手好冷白的玉,指节间一点红色明明灭灭。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也认出了那道先一步占据露台的身影:是时子骞。
  展新月还没见过这样的时子骞,印象中他一向清冷,但却是不带攻击性的,不像此刻——
  他的表情较平时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眼神冷得像冰一样,夹杂着些许被打扰的不耐,下颌微绷,整个人都透露出生人勿近的巨大压迫力。
  展新月的视线从他脸上滑到他指尖。
  她好像,不小心撞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场景。
  踟蹰片刻,她低声说了句“抱歉”,伸手重新将门拉上了。
  铁门又一次拉长音吱呀一声响。
  那句细微的“抱歉”被风裹挟着吹到耳边,时子骞后知后觉地神情一凝,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脸上的不耐蓦然褪去,猛地翻掌将那根未燃尽的烟摁灭在栏杆上,又手足无措地去抓搭在一旁的青白色校服。
  好半天,他才又抬起头,重新看向铁门的方向。
  那扇门早已重新掩好,像是原本就没人出现过一样。
  对于时子骞抽烟这件事,展新月还是蛮意外的。他气质太干净,但今天这样的场景,看着似乎也不怎么违和。
  也许是他平日里的形象过于不食人间烟火,这样的时子骞反而让她感觉多了几分真实。
  下楼比上楼要快得多,展新月没几分钟就重新回到了教室门口,进教室时忍不住暗自遗憾了一秒:累了半天,风也没能吹成。
  等到时子骞回来时他已经恢复成了校服整齐的样子,坐下时身上一丝烟味也没有。
  她记起他在天台上时没穿外套,这样小心谨慎,也难怪她一直都没察觉。
  展新月有心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将桌上的书翻开了,低头去看。
  时子骞的声音却冷不丁地在耳边响起,问:“你刚才,去天台了吗?”
  展新月迟疑了一会,半天才抬起头。时子骞正紧紧地盯着她,嘴唇微抿着,神情显而易见的紧绷。
  刚刚推开门时她那边逆着光,她并不确定时子骞有没有认出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时子骞显然不希望被人发现这桩事。脑子里的念头转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她说:“没有。”
  时子骞的神色并没有因为她的回答而松懈下来,相反,他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晦暗,盛满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展新月觉得,自己大概又说错了。
  旁边的时子骞慢慢收回视线,坐正了。展新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装作没看见会比较好。
  时子骞沉默地盯着自己手心看,刚刚心急之下指根被烫出的一道伤口,他这会儿才注意到。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又开了口,声音很低。
  “你其实看见了。”他用的是肯定句,而后轻笑一声,似自嘲,“只是你不在意了,对吗?”
  他说话云山雾罩的,展新月完全懵了,只知道定定看着他。
  他却没有看她,眼睫垂着,说:
  “是因为他吗?”
  第24章
  一瞬间,展新月风脑子里飞快转过无数个念头,困惑,茫然,无措……
  她不知道怎么接话。
  和许慎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她下意识时的反应总是会沾染他的影子。比如此刻,静默中她脑子里浮现出的都是一些不那么正经的烂话。比如:
  “我应该在意吗,我既不是班长也不是教导主任,如果是老方推开的那扇门可能会更在意一点吧。”
  可她看着身旁的时子骞,他垂着眼,绷着的脊骨在校服下显出清晰的线条,垂下的额发微微遮住了眼睛,她脑子里那些无厘头的念头突然间就都烟消云散了。
  他看起来,真的很难过。
  平日里总是被人仰望的时子骞,不该露出这样的神情的。
  心脏很浅地瑟缩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下意识地心怀歉疚,也许是因为太容易共情而跟着难过,她自己也没能搞清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