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不!”他身上顶着的几块厚重的布牢牢拽住,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女儿还等着我回家呢!求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求求你……”
  他抱紧自己的双臂,将自己完全蜷缩在角落里,语无伦次地重复道:“不要抓我,我不进去,我不要进去,不要害我了,求求你,我不进去……”
  “囡囡,玉珠,你们在哪?”他僵硬地转动脖子,“快出来呀,他们要追过来了,我带你们走。”
  “我带你们走……”
  脑袋突然剧烈地疼了起来,王庚抱住头,尖叫了一声,眼前走马观花般闪过了许多人的身影,他却倏忽落下了泪。
  “对不起……爹爹没给你买到糖葫芦……”
  一张细密的金网兜头罩下,将王庚整个困在了其中。
  通天阁的玄衣人们从阴影中走出,把金网下的几层布料猛地撕开,露出一张青面獠牙的可怖脸庞。
  “他竟真是毒种!”书源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再看向洛越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欣赏。
  王庚骤然暴露在白日里,恐慌更甚,不住地撕扯着金网:“别抓我!别抓我!”
  他不要再回去泡那个让人生不如死的药浴。
  四个小印猛地一扯手中的金坠子,将金网紧紧收束了起来。
  “别靠他太近,就这样押着他回去。”姗姗来迟的药宁忙提醒了一句。
  小印们颔首称是,拽着人就往门口走。
  活尸的力气虽大,却也难以和这么多修为不浅的修士抗衡,王庚的情绪愈发狂躁,一边不遗余力地撕扯着金网,一边被强行拖着往前走,在路过店铺的后门时,他猛地一顿,极度的惶恐和畏惧让他整张脸都痉挛了起来。
  “不——”他力气暴涨,不顾一切地往后退,竟生生将这件品质不凡的金网给撕出了个裂口。
  洛越心道不妙,刚想出手制住他,一个黑影便从天而降,当头一掌便拍在了活尸额前,往他眉心上盖下了一个闪烁着金光的“玄”字。
  王庚当即不动了,只有一双翻白的眼珠在极力挣扎,看上去颇为荒诞可怖。
  晏深拿出一根捆仙索将他密密匝匝捆了三圈,然后将绳子另一头扔给一旁的书源,转身便往门口去,声音低沉冷然:“带走。”
  从头到尾,他都目不斜视,似乎除了这具活尸毒种,任何人都不能让他为之停留。
  书源握着绳索颔首:“是。”
  洛越收回了蕴在掌心的真气,在书源带王庚离开后,走到刚刚令他畏惧得发狂的地方,拉开了那扇后门。
  “什么味道啊?”邓二喜原本正和药宁一起往外走,闻到这股浓重的尸臭,忍不住回头往这边看来,嫌弃地捂住了鼻子。
  洛越也皱了下眉头,扫视了一番,竟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具被啃得支离破碎的尸骨。
  王庚手里那张纸上写得很清楚,他想要带妻女离开。
  他们最终谁也没能离开。
  所以,是亲手杀死了家人的这个事实,刺激得他当场发了狂。
  洛越叹了口气,胸腔里仿佛被灌了水,沉沉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
  毒种被抓到了,邓二喜便搬去了药宁的院子,成日里和佩着药字印的那帮人一起研究解药,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洛越一个人住在最南边的院落里,原本便没什么人气的地方在二喜离开后更显得寂寥了。
  她时常失眠,要么是梦到那个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男人,要么是想起那暗室里腐烂的两具尸骨,低沉的情绪仿佛化身为了梦魇,要将她一点一点吞噬干净。
  入夜后,院子里没有点灯,趁着不甚明亮的月光,勉强能映出院中人的身影。
  洛越枯坐在石桌前,单手支着下巴,久久没有动。
  毒种抓到了,二喜送到了。
  她似乎也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
  但是她又能走到哪去呢?
  他总归是要去找她的。
  与其仓皇不可终日地四下逃命,倒不如就这么留下,等他处理完虞城中的事,或许就该来向她寻仇了。
  她也的确是有点……懒得活了。
  上辈子、这辈子都在莫名其妙地奔波忙碌,到头来一事无成,反而弄砸了不少事情,实在是让人觉得没什么意思。
  院中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洛越循声望去,正对上书源那双带着点探究意味的眼睛,顿时感觉更加扫兴了,起身就要回屋。
  “仙子且慢!”书源见她要闭门谢客,赶紧快走了几步到她面前,将手中拎着的酒坛往石桌上一搁,说明来意,“我是来向仙子赔不是的。”
  “那日……那日是我不知死活地乱说话,平白伤了仙子的心,实在对不住,还请仙子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计较了。”
  洛越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地扯了扯嘴角。
  这人先入为主地给她扣了一顶痴心的帽子,然后又自作多情地揣度她因此伤心,实在是戏多得可以。
  她甚至懒得跟他辩驳解释。
  “行了,”洛越冲院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不咸不淡地送客,“酒留下,人可以走了。”
  书源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她这是不与自己计较的意思,脚下抹油般就出门去了,嘴上还不忘提醒了一句:“这可是我珍藏许久的竹叶青,后劲很足,仙子可别贪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