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剩下的,考场播报很齐全,天天听,都肌肉记忆了吧。”袁枫抹抹泪,继续说:“不要有负担。牢记:自己高于高考。不要用奴隶解放的思想看高考,别幻想一朝结束、焕然一新。三天后,你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甚至可能年龄都没来得及加一……正视,别俯视仰视斜视,这是我对你们最后的期许。”
  楼道外,结课的学生在四处走,脚步声说话声乱七八糟的,像没秩序的地震逃生演练。
  “哎呀,说多了!”袁枫站起来,用袖子飞速扫完脸上的泪,“快回去,好好睡觉,明天给老子好好考!”
  他一出门,教室里的安静便破碎掉,放射状地喧闹起来……直至最后,教室里的最后一盏灯被关下。
  许桑回到寝室,照例做了套英语试卷练手。
  习惯使然,挨到平时睡觉的点,他才爬上床,可不知道哪一环节出了问题,他有些睡不着。
  两分钟后,就在他想出去跑两圈再回来睡时,有电话跳了进来。
  易承的声音带着些睡意:“开免提,睡觉。”
  许桑微怔,但照做了。
  重新躺下,耳边,是轻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易承的声音放低后,与“哄睡”极其适配……他轻声说道:“如果做噩梦了,我叫你。”
  做噩梦,是一通电话能听得出来的?
  许桑没问,心下其实也有答案。他勾了下唇,将空调被捞来搭在腹部时,小声回道:“好。”
  “晚安。”
  “晚安。”
  这一夜,他们枕着彼此记忆里的呼吸声入了眠。
  第82章
  “什么?身份证忘带了?”袁枫焦急地重复着, 而后三个深呼吸,语气稳住了:“没事,不着急, 不着急……”
  “马上进考场了,还缺一个人。”袁枫拿着准考证扇额头上的汗,连忙摸出手机联系学生家长:“喂,你家孩子呢……先挂了。我看到学生了, 跑快点,快快快!”
  终于, 在把最后一位同学整整齐齐地送进考场后, 袁枫一屁股坐地上,狂哈着气,好一会才缓过来。
  考场外,搭着五颜六色的“摊位”。炎炎夏日下,摆着各广告商的资助,大半是水。
  袁枫起身去拿了瓶锶矿泉水, 咕噜喝了大半后,才走向一班的家长堆。
  嘴空了,他捧:“这旗袍穿得好,图个旗开得胜!”
  同学家长呵呵一笑:“要不是这小子,老娘这衣服都落灰了。但凡考不好,老娘定要他小子一直穿旗袍、穿不破不准着家!”
  “……”袁枫尴尬地抹鼻头,胆怯地评价了一句:“彪悍啊。”
  于是,他又转向旁边的家长, 见他一身装束,眼睛被扎到了一样,苦哈哈地说道:“这位家长, 穿这么多不热吗?”
  中年男人也苦着脸,“都要热出痱子了。还不是他妈说,穿马褂,要马到成功;考试第一天,还得红色打底,求个开门红;裤子得是蓝色,给孩子提供冷静的心理元素;抱一朵向日葵玩偶,有助于‘一举夺魁’;还要穿有蝴蝶、锦鲤图案的衣服……明天第二天,绿色打底,说是一路绿灯;第三天,得穿金色打底,说是金榜题名……”
  袁枫听着都累,尬笑:“……哈哈,哈哈。”
  把一圈家长都问过,他消停下来,把剩下半杯水喝完,踮起脚尖尽可能地攀望着教学楼内的情况。
  看不见,只有安保人员奔走着维持秩序。
  早上十一点十分,被烈阳赠予成片金光的地面,两小时时限内,被首次踏足。随即,瘦瘦高高一人哆嗦着嘴皮跑了出来。
  立马就有花束献上,而后话筒递过来。
  “作为第一个出考场的人,请问有什么感想?”
  “请问请问,今年的作文题目是什么?”
  “请问,题是难是简单?”
  那考生半天没喘过来,平息后,惨白的嘴唇终于啪嗒了两下:“简单,太简单了!”
  守在防护线外围的家长极其会给气氛,巴巴掌连忙就拍起来了——半秒钟不到,就被安保人员手动静音。
  袁枫猛一皱眉,心说:这娃,估计被难癫狂了。
  陆陆续续地,有同学向外走,单排形式;直至考试结束后的舒缓音乐响起,连栋教学楼才猛地一轰动,随即成百上千的学生向外涌出,讨论声瞬间核爆式蔓延。
  “来,准考证给我,就跟着家长回家或等班级一起吃饭!”袁枫扔了水瓶就奔上去,把学生拥住,“考完就丢,不要回想。午睡睡好,准备下一科就行!”
  许桑出来时,被阳光晃到眼睛,伸手掩了下,才向袁枫走去,把准考证交递。
  袁枫恨不能马上异变成千手观音,在这百忙之中还伸手拍了下许桑的肩,说道:“考完就是好样的,中午睡好啊!”
  “嗯。”许桑抽回手,走回校车,静等车上的人到齐、再“一锅”顺去食堂。
  途中,易承的视频电话跳了进来。
  画面里,是满桌子的菜,桌布火红,金丝线勾着“金榜题名”等吉祥祝词。而背后的墙壁上,是满板彩色的涂鸦,长短皆有,晃一眼,能瞥见诸如“ld高考顺利”一类的词句。
  “猜我们在哪?”
  随着易承声音的跳出,画面里还冒进三个脑袋,还是熟悉的那三人。
  许桑偏了下头,压低声音:“牛逼炒馆?”
  “人怎么能聪明成这个样子!”吕丁的声音跳动,“不过纠正一点,现在叫赤色馆。”
  易承笑着说:“赤色馆承包了学校高考期间的供餐。”
  他才说完,陈慢就甩了个花手,说道:“哎呀,牛逼炒馆也是好起来了,能承包南城附中的餐食了,哈哈哈。”
  许是情绪这东西,传染性极强,高三后期全程石板脸的赵鸿途也笑得五官乱皱:“跟吃席一样,也太丰盛了,感觉比平时还幸福。我愿意天天都是高考——”
  吕丁连忙丢了条红糖糍粑到赵鸿途碗里:“小嘴巴闭上,别乱咒。”
  许桑听着他们几个一言接一语,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往校车外看了眼,流动的人群,被太阳晒得金光粼粼。来往间,还能听到一阵阵斩钉截铁的鼓励与支持。
  差点忘了,今天,他们是最大的宠儿。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易承,道:“吃好喝好。”
  又寒暄了两句,易承直接抄着手机走到没人的地方,声音放低了些,“还没吃饭?”
  “没。”许桑不记路,但估摸着来回路程时间,还是能感知到走了几分之几,“校车还有些时候才到校。”
  “也好,吃早了消化得也快。不急。”
  似乎是身后有人喊了声易承,易承往后看了眼,就见赤色馆的老板拿着根不知从哪顺来的话筒,站在几个大圆桌之间,说话:“同学们,来听叔说两句!”
  听到这话,易承便将镜头反转,低语:“许桑,给我分担点鸡血。”
  许桑轻笑,安静地等待那边嘈喧之中的主声。
  “同学们,我们店啊,原先叫牛逼炒馆,为的就是证明咱南城人全是牛逼的!”老板和之前一样激情,“今天是你们战斗的日子,我个老头提供不了锦囊智囊,但至少能提供一桌子好吃好喝的!来来来,我给你们宣读一下今天的菜哈!”
  “糖醋排骨,寓意鲤鱼跃龙门,大家都成功;秋葵鸡蛋,寓意一举夺魁;腐竹香菇,寓意胸有成竹;红烧鸡,象征鸿运当头……最后再来个粽子,同学们,都给我高中!高中!”
  说完,几桌的同学端起碗端起杯子乱七八糟地全接了这鸿运:“谢谢老板!”
  易承把镜头转向自己,轻声:“虽然有点傻,但我还是帮你吃一份。”
  “谢谢。”许桑笑说。
  -
  最后一门了,袁枫送进去最后一个学生,望着徐徐关上的门,在树荫下的坛沿上坐下。
  身边都是一班的家长,聚拢在一起,翘首以盼。他这三天时间,上午下午各见一面,差不多把人认了个全。
  唯独没等到许桑的家长。
  他也不是什么爱听八卦的人,但作为班主任,本身就在舆论中心活动,有些东西,想不听到都难。
  许桑和班里的许降,是兄弟,说亲不亲,同父异母。
  考语文时,他跟许降母亲说过两句话。
  —“今天这身光彩夺目,想必孩子肯定能沾些好运吧!”
  —“当然。我还专门给小降求了福袋、锦囊,他爸也给小降买了个文曲星石像摆屋里,准能考好的。”
  他抿唇,没再聊下去:即使聊下去,估计也听不到关于许桑的话。
  想到此,袁枫又向许降母亲看了眼,叹气:母亲爱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好指摘的呢。只不过是许桑那孩子,福气薄了些而已。
  “呸,呸!”他连忙拍了两下嘴巴。
  说什么倒霉话呢,把他教出状元郎的好运都折腾走了……
  下午六点整,远远有道人影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