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成恩非但不欣喜,反而避她如洪水猛兽。
  为了逃避她,最后身死。
  迷茫,愤怒或是挫败,裴淮义说不上来这究竟是什么感觉。
  但她固执地认为成恩没有死。
  “着重探查他的身世,”裴淮义深吸了一口气,摩挲着指根的玉戒,“还有他那位颍川的老师,也要探查。”
  “派人去颍川重金悬赏,凡是能提供线索的,都有赏,将成恩给我挖出来,”裴淮义凝视着不远处,被亲卫重新蒙上殓布的尸身,“不论是活人还是死尸,都要带到我面前来。”
  雪竹应道:“主子放心。”
  差点忘了,那位楚姓琴师也是几月前来到京城,裴淮义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巧。
  起初见到楚临星,听到那阵琴音时,她便刻意留心。
  他的琴音其实没有任何破绽,她只是有意在殿上为难楚临星,想看他会作何反应,又是否会是她要找的人,谁知对方是个哑郎,眼眸也不甚相似。
  但她还是想要去探究。
  成恩戏耍了她,现在用一具尸身便能将一切结束吗?
  “主子,成公子的尸身……”雪竹试探地问。
  裴淮义道:“安置在停灵间。”
  顿了顿,她蹙起了眉尖:“他现在在哪?”
  雪竹清楚主子口中的“他”是谁,如实道:“手下人来报,说这位楚公子正在肖大人府上演奏,主子要备马吗?”
  裴淮义冷声道:“我亲自前去探查。”
  胆敢这样捉弄她的,成恩还是第一人。
  不论如何,她都要得知,当初成恩究竟为何离她而去。
  雪竹终究未语。
  她觉得主子恨成公子到了极点,兴许不止是恨,只是这样的情绪她参悟不透。
  否则如今尸身都已经摆在了面前,主子如何不肯相信成公子身死的消息,还要她们继续探查,自主子回京,派去颍川的暗卫一级比一级高,可成公子却迟迟没有消息。
  成恩的尸身被运往停灵间。
  有肖老大人的命令,肖府的守卫并不拦她,裴淮义畅通无阻地带着亲卫进了肖府府门。
  琴音倾泻而出,有肖府下人引路,裴淮义顺着琴音敏锐捕捉到雅亭中抚琴的素色身影。
  肖柏抬眼,正巧瞧见了她,啧了一声:“你来我肖府倒是轻车熟路,偏生母亲不叫人拦你,不知晓的还以为你是她的亲生女。”
  肖老大人同裴淮义父亲有旧,又是她的义母,在她生父病逝后,幸有肖老大人的帮衬,裴淮义才能走到今日,肖柏也正是介意这一点。
  原本她才是肖老大人的嫡女,然而母亲却是格外照顾裴淮义这义女,这肖府更是她想来就来。
  裴淮义没有理会她这话,只温和地笑了笑,随后礼貌询问:“肖大人,我人都在这儿了,肖大人不请我一同听这妙音吗?”
  肖柏低声咒骂:“不要脸。”
  裴淮义对此置若罔闻,接过热茶坐于她身旁,眼眸攫着雅亭中的身影。
  见她这幅模样,肖柏还不忘挖苦:“怎样,这琴师的确不错吧,再瞧瞧你身边琴技拙劣的,倒没一个能拿出手来了。”
  裴淮义好琴音,喜美男,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
  此言一出,琴音却戛然而止。
  肖柏不满地看向琴师的方向,显然耐心告罄:“你怎么又停了?”
  裴淮义捧着茶盏,语气温和:“火气怎么这般大,肖大人,快喝些茶水。”
  “你少拿这幅主人的姿态跟我说话,”肖柏火气更甚,“弹不了就滚!”
  雅亭内缓缓走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楚临星仍旧带着面纱,她看不清这人的脸,但那双眼眸她看得清清楚楚。
  他朝着肖柏的方向拜了一拜,随后朝她打着手语,应当在解释什么。
  楚临星的随行侍人有些着急地解释:“肖大人,我们公子并非有意,只是今日淋了雨,如今兴许有些发热,只怕过了大人病气。”
  肖柏爱面子,这琴师当着她一个外宾的面罢演,肖柏必然不悦。
  楚临星眸光隐晦地落在她的身上。
  裴淮义察觉到了他递来的,求助意味的眸光,但她没有言语,只垂着眼眸饮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此刻,楚临星几乎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他知道裴淮义心善,知道她对旁人都很好,此刻也只有她才能为自己解围。
  他卑劣,欺骗了裴淮义,而今又要披着新皮囊求助于她。
  “恳请大人谅解,我们公子身子骨弱,实在是……”
  “弹不了?今日在大殿上怎么不说弹不了?”
  楚临星垂下眼睫。
  他期盼裴淮义能出言解围,但楚临星清楚,自己与她已经毫无关系了。
  她又怎么会帮他呢?
  眼看肖柏又要发作,一道声音唤住了她:“肖大人,既然公子身子骨弱,又何必苛责于他?”
  楚临星鼻尖猛然一酸,只将头垂得更低。
  分明方才盼着裴淮义为他开脱,可真听到那道清越温和的声音后,心口像是被数根利刺贯穿了。
  “毕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若是在你这出了什么事,陛下那边你又如何交代?”
  裴淮义这话说的没错,肖柏没再跟她吵。
  楚临星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他蔫蔫的,显然是病了。
  “……同你们馆主说,叫他给我补上。”肖柏没好气地撵人。
  琴师在侍人的搀扶下,正欲朝着她们俯身行礼,肖柏却径直离去,唯留琴师有些无措,抬眼看向她。
  面纱上还有两道泪痕。
  裴淮义没有注意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哭了,楚临星想对她表示感谢,故而离得她近了些。
  对上那双眼眸后,裴淮义露出令人安心的淡笑:“好了。”
  “没事了,我为你叫郎中瞧瞧,别哭了。”
  楚临星却后退一步,摇头拒绝。
  他身边的侍人虽不解,但为他解释道:“大人,楚公子说不必麻烦,感谢大人为公子说话。”
  裴淮义语气仍旧温和:“让郎中为你把脉瞧病,开些药吃,早些好起来,才能继续弹奏。”
  她总是这样,分明是叫人如沐春风的话,却带着属于上位者不容忤逆的意味。
  那股难以抗拒的压迫力缓缓降临。
  楚临星眸中闪过一丝惶恐,连忙摆手,他想立即逃离这里。
  裴淮义却没有如他的意,勾起唇角,问:“为什么发抖,你害怕我?”
  “既然害怕,为何方才求助于我,”裴淮义面带微笑,却步步紧逼,“公子不认识我吗?”
  “我倒觉得,公子像我一位故人,可否摘下面纱让我辨认?”
  第4章 第4章故人
  她仍旧是那副温和的、礼貌的模样。
  但楚临星却被她这幅模样吓到了,惊惧地摇头,朝着身后退去。
  他听得懂裴淮义话中蕴藏的危险。
  身份低微的琴师,不论怎么说,都是下人。
  只要裴淮义想,她想做什么,都由不得他反抗。
  裴淮义唇角笑意淡然:“为什么摇头,是不认识我,还是说,并非是我那位故人?”
  眼前的哑郎琴师受到了惊吓,就连打手语都在微微发颤。
  裴淮义扫了一眼他身边的侍人,侍人瑟缩一瞬:“公子、公子说,不认识您,也并非是故人……”
  “是吗,”裴淮义轻笑一声,“公子弹奏时,频频朝我看来,我还以为公子是故人,原是我误会了。”
  她如此说着,脚步却没有停,指尖将要触及楚临星的面纱。
  他眸底的恐惧太突兀。
  裴淮义在外,从来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更不曾与谁在明面上起过争执。
  大殷人都知晓,她裴淮义是一等一的好说话、好脾气。
  楚临星在怕什么?
  她没有思考出结果,眼前的人脚下一滑,身形猛然向后仰倒。
  身子的反应快过头脑,裴淮义当即抓住他的手,及时将人拉回来。
  楚临星没有防备,顺着强大的拉力,额头撞在她的肩头。
  “你就这么害怕我?”裴淮义垂眸看着怀中的人。
  他瘦得可怜。
  看上去纤细的窄腰果然不堪一握,没有成恩的丰腴有力,因着淋了雨,这会儿身子有些发烫,明明浑身无力,还想要推拒她。
  那双黯淡的双眸直直对上她,噙着泪,裴淮义莫名觉得很刺眼。
  楚临星想要挣开,但仍旧顾忌着,不想惹怒她,只能用一双泪眼望着她,无声的恳求。
  这副模样莫名就同成恩有些相像。
  裴淮义回想着成恩的模样,他也如眼前哑郎琴师一般,避她如洪水猛兽。
  她从不会将露水情缘带回京城,男子们渴望拥有名分,他们会找准机会扑到她怀里,扮柔弱,试图用拙劣的演技让她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