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汹涌的泪水在有花海夏不耐但又毫无办法的表情中终于止住。
  “我知道了啊!我会写信给他的,快去忙自己的事吧!”有花海夏招来自己的鎹鸦红叶,揉乱了小纪的头发,将吸着鼻子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们赶出了房间,一脸头痛地提起笔来写信。
  门外,小薰和美树安慰着哭红眼睛的小纪:“这样就没问题啦!正好矢吹大人任务结束也会到蝶屋来,还有海夏小姐的信,小纪不用再担心了哦。”
  “嗯......嗯!让你们担心了,我去给他做关东煮!”小纪擦干眼泪,向厨房跑去。
  小薰和美树看着跑远的女孩子,仍旧有些担心。
  “他们都会没事的吧?毕竟小纪她......”
  “......大家都会没事的!一定!”
  第2章
  蝶屋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又有很多人离开。小纪平时非常忙碌,但她每天仍会抽空来查看不破的恢复情况。
  被允许下床活动的时候,窗外的紫藤花已经盛开了。
  “有好多蝴蝶啊。”
  坐在走廊边,不破享受着午后暖阳的照耀。他开始猜想,这里被叫作蝶屋的原因是有很多的蝴蝶在庭院里飞舞吗?
  他下意识地向身旁看去,脸上的笑容未褪:“你看......”
  然而他的身侧此刻空无一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不知所措地撤回了伸出的手指,不顾伤口处的疼痛与缝线绷紧的异样感,捏紧了自己的衣摆。
  不破的左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奇迹般的并没有影响抓握能力,等到伤口完全愈合,也只会在指腹处留下一些伤疤而已。右臂也是,如今已经能够在小纪的尖叫声中提起一些重物了。额头处倒还是缠着绷带,因为被小纪发现用右手提暖壶,被她尖叫着用厚厚的病历板砸回了床上而生成了一个不小的肿包......
  “偶尔像这样悠闲地晒晒太阳,也不错吧!”一位用奇怪的布遮住下半张脸的男性坐在了不破的身边。
  不破歪着头看他:“是这么说没错,但请问......您是哪位?”
  “咦!?你这家伙连救命恩人都不记得了吗!?”男人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
  不破看了看对方头巾和面罩旁露出来的黑发,又想了想那天看到的灰白色头发,然后在对方震惊的眼神下将耳朵贴近那人的胸口处,说道:“头发的颜色不对,血流声也不对......”
  “你这家伙不要这么自来熟啊!我是那天把你用担架抬到蝶屋的隐啊!!”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终于搞清楚状况的两人坐回了走廊边。
  “总之,谢谢你了藤田先生。”不破那时已经失去了意识,不过走在前面抬着担架的藤田并不知道身后人已经晕厥了,还在路上为他讲了许多笑话放松他的心情来着。
  “完蛋了,我真是太丢人了!”藤田先生看起来已经生无可恋,不管是对着已经失去意识的病人讲笑话,还是差点撞到树上被前辈骂傻瓜的事情,绝对会被当事人记一辈子!
  在一旁偷听的小纪、小薰和美树为搬来的第一位救兵感到了些微的发愁。小孩子们躲在走廊的尽头,默默给藤田先生鼓劲。
  “加油啊藤田先生!”
  “加油呀!!”
  藤田从自我唾弃中恢复过来之后,开始打量起眼前的少年。头发没有被好好打理,右侧黑色的发丝已经垂到了肩膀,毛躁的发尾乱糟糟地翘着。身上带着浓重的苦涩药味,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死气沉沉。黑色的眼睛看着自己,又好像没有聚焦一般,像地面上的影子,只会顺着实体的动作摆出同样的姿势来。
  不、不行了小纪酱!藤田大人搞不定啊!只是坐在他身边就好像要被他的悲伤吞噬了一样,这样的话再怎么讲笑话都不可能搞定的吧!?
  藤田绞尽脑汁提起了新的话题:“啊、说起来,那天我们在现场还找到了一位女孩子,她的遗物......”
  呀啊啊——藤田先生你在说些什么呀!!小纪捂住了眼睛。
  “......没关系的。”少年平静的声音响起,和庭院中的蝴蝶一样,轻飘飘的。
  “小纪酱也是,藤田先生也是,大家都太关心我了,我没事的。”
  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不破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不会选择伤害自己。他只是心中有了一些迷茫、一些在经历人生的重大变故后的不知所措,以及突然失去人生目标的虚无感。
  “呃、不是,你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藤田的脑袋飞速运转,说道,“没有地方可以去的话,要不要加入鬼杀队?不想成为队员的话,加入隐也可以哦,包吃住还有工资!”
  “成为猎鬼人吗......确实有人曾说过我在剑术上很有天赋,可是我自己倒没什么感觉......说到底连最简单的约定都做不到,我不行的吧......”
  “啊!”身旁的藤田先生忽然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鹅,没了声音。
  “藤田先生?”不破抬头,却看见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走廊前的院子里。
  灰白色的长发,健硕的身体,白色的羽织,还有那柄挂在腰间的刀。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刮落了一大片紫藤花瓣,惊飞了落在花朵上的蝴蝶。
  “风柱大人!失礼了!在下告辞了!”藤田先生像跳蛙一样猛地从走廊上跳起来,将身体狠狠地折成九十度,然后在矢吹真羽人说话之前撒腿跑掉了。走之前还不忘记一把捞起偷听的小纪、小薰和美树,四个人一起离开了这处庭院。
  “嗯!许久不见了!伤口恢复的如何?不过有有花在,应该不用担心!”
  原来真的不是老头子啊。见到救命恩人的第一眼,不破居然还有心思想到这些。
  “伤口已经好很多了,多谢您出手相救,要不然我此刻一定已经......”
  矢吹真羽人看着不破千里。
  左手的伤口已经没有再绑着绷带了,右肩看起来还有些不便,额头上倒是还好好地裹着纱布。但正如有花海夏在信中说的,这个孩子正在如同朝开暮死的木槿花一样,在日落降临时不断凋谢着。
  “怎么了少年,有什么心事吗?藤田应该已经问过你了,有没有兴趣加入鬼杀队、成为猎鬼人呢?”
  不破低着头没有回答。
  “......”矢吹真羽人在不破看不见的地方哼了一口气。
  “把头抬起来,”与之前的爽朗声音不同,矢吹真羽人用起了平日里训练想要成为自己继子的队员们时的声线,“把你的想法说出来。”
  这个男人认真起来会有一种压迫感,就像狂风推着行人的后背,让人不得不脚步踉跄地前进。
  “......我不行的!我没能......遵守约定!槿的、绿的,全部......我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啊!”很奇怪,在这个名为矢吹真羽人的男人面前,不破根本没有办法藏住自己的情绪,才说了不到半句话,喉咙深处就开始涌出了强大的酸涩之意,声音也开始抽抽噎噎,可就是没有眼泪流下来。
  “要是那时候、那时候我——!”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不破的脸颊上,矢吹真羽人大概使出了不小的力气,不破的整张脸都是麻木的,耳鸣不止。
  “名为槿的少女,是你的姐姐吧?在面对恶鬼的袭击时,她应该很好地将你护在了身下。”
  不破千里捂着脸,呆滞地看着面前高大俊朗的灰发男人。对方的面容非常严肃,从怀中掏出了一截断刃,交到了不破的手里。
  “她在死亡前,都死死拽着鬼的后襟,想要保护你。”
  手指碰到了冷冰冰的断刃,视线忽然模糊了一瞬。令不破感到陌生的热意涌上了双眸。
  “你还要自怨自艾到什么时候?既然承了他人的恩惠活了下来,就要带着他人的意志继续好好活下去!不要犹豫!不要后悔!永远向前看!!”
  早就盈满泪水的黑色眼珠撞入了一片碧青色的海。一双大手揽着不破的后脑,轻轻用力将他拉入了怀抱中。对方的身上还带着那股令人安心的清风的味道,耳旁的心跳仍旧蓬勃到让人无端联想到夏日的烈阳。
  “你已经很勇敢了,不要辜负她们的心意。”
  “......”早已被撑得再也装不下泪水的容器终于被人敲开,一声哭泣填满了这一间小小的庭院。才十三岁就失去了姐姐,亲手砸烂了变为鬼的母亲的头,咬紧牙关用被刀割得破破烂烂的手想要结束母亲的生命。多么勇敢又让人心疼的孩子。
  矢吹真羽人任由少年在他怀里发泄情绪,只是纵容地拍着他的头。
  好好地哭一场,就像呱呱坠地时的第一声啼哭,然后向前看吧。你的新生已经开始了!
  “真的是......太好了呢!”不知道何时跑回来的小纪躲在转角抹着眼泪。
  【你这家伙,才是个孩子,能懂我什么啊!......让我去死吧!】
  蝶屋连接着生与死,庇护着那些在死亡线前徘徊的猎鬼人们。这里代表着新生与希望,但对于那些哪怕肉|体还存活着、精神却早已死亡的人来说,这里也是将他们囚禁在地狱的锁链。在战斗中失去的手脚不会回来,无法接受失去肢体的未来、也没有勇气独自死去,小纪曾照顾了太多这样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