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谢步晚道:“事已至此,抱怨无益。还是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吧。”
  “说的也是……岸老师,你是第一次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里的环境。”
  郝涉游带着谢步晚,在牢房里逛了一圈。
  “这是房间中央的书桌,给咱们写改造字数用的。平时吃饭不在这张桌子上,会去食堂,以免弄脏稿子。”郝涉游将桌面上的文具指给谢步晚看,“这是纸和笔,只能用来写文,你可千万别想着用它来做其他的事情……”
  “我听说过一位老师,曾经试图利用纸折出钥匙,逃出小黑屋,结果被沈河所长当场抓住,判处再写一千万字的改造字数……”
  谢步晚问:“改造字数?”
  “简单来说,就是老师进来的时候,被审判出的违规字数。”郝涉游解释道,“老师应该知道文章的发布规则吧,发表之后的文章如果出现违规字数,是必须要删改的;但是为了保证读者的权益,已发表的文章每次删改,字数都不得低于修改之前,因此必须要用积极向上、劝人向善的内容补足被删改的违规字数,这就是改造字数。”
  “当然,这只是常规的判决法。如果在黑屋里仍旧知法犯法,这个刑量是会无限往上叠加的,听说最多可以叠到上亿……不过,黑屋监管所成立这么久以来,量刑达到千万级别的老师,好像也就那么两位吧。”
  听到“亿”这个单位,谢步晚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郝涉游:“继续说回企图逃狱被抓的那位老师。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沈河所长把他捆在了椅子上,亲自监督他写,只有上厕所的时候才会放开他。”
  “可惜一千万字实在太多,那位老师,最终还是被逼疯了。”
  “有一回他去上厕所的时候,逃出了沈河所长的监控,去食堂抢了一把刀,然后……”
  谢步晚:“然后把沈河所长捅了?”
  郝涉游神色凝重地摇摇头:“不,他砍掉了自己的右手。”
  “据说他在动手之前,提着刀,一直仰天狂笑,大喊着只要没有手,他就不用再写文了。”
  谢步晚听罢只觉头皮一麻,右手腕阵阵幻痛:“后来呢?他如愿了吗?”
  “怎么可能?”郝涉游的表情微妙而悲悯,“失去右手以后,沈河所长把他关在了自己的住处,一切行动都放在眼皮子底下,他连上厕所的自由都没有了。沈河所长还专门为他装了一台机子,让他能够语音输入,跟他说就算他疯了,也非把这一千万写够不可。”
  “他这辈子都别想逃脱被文本改造的命运。”
  谢步晚:“这个沈河……”
  还真是个狠角色啊!
  “哎,不谈他了,说起来就令人害怕。”郝涉游心有戚戚焉,“咱们继续说环境。”
  “黑屋监管所里的关押安排,是按照醒脾来划分的。拥有相同醒脾的写手会被关押在临近的局域……咱们这间牢房里,大都是写甜宠文的老师太太。”
  郝涉游带着谢步晚环绕了牢房一周,狱友们纷纷探头出来和谢步晚打招呼,看来都是认识他笔名的。
  “咱们这边是银秽大区下的甜宠区,隔壁还有很多别的区。比如说狗血强制区,相爱相杀区,甚至别的什么战损区,伦理区,福瑞区,双星生子区……嗐,有的太复杂,我也弄不太懂。”郝涉游挠挠头,“银秽大区之外,其他大区也是有的。比如说灵异恐怖大区,军政黑道大区,血腥暴力大区,那边的下属辖区分类和我们这边可能还不太一样,我没怎么了解过。等放风时间到了,你有可能会见到那些区的老师们出没的。”
  “对了,在说这些事情之前,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记住——”
  “在几个大区的交界处,有一间四合院,那里是禁区,绝对不可以靠近。”
  谢步晚问:“为什么,那是沈河住的地方吗?”
  “不是的。”郝涉游摇头,“那里恐怕比沈河所长住的地方,还要可怕……”
  “那座四合院,是黑屋监管所成立之初就创建在那的。小黑屋成立这么多年以来,只关押过一个作者。”
  “这个作者人称七杀,是另外一位改造字数达到千万量刑的老师。之所以会把他一个人单独锁起来,是因为他的醒脾太变态了,没有人敢跟他醒脾重合。几个大区哪里违禁,他就狠狠地犯哪里,五毒俱全,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岸老师,咱们都是正常人,千万不可以碰那里啊。”
  第4章 疯
  郝涉游言尽于此,不肯再对谢步晚多透露任何一丝有关“七杀”其人的消息。
  谢步晚有心追问,郝涉游也只是推脱道:“岸老师,有些事情,你千万不要追究得太深。正常人之所以是正常人,就是因为人可以理解的事情是有限的;知道得太多了,会承受不住的。”
  他们聊了这么久,恰好到了小黑屋食堂开放的时间。
  郝涉游连忙藉机转移话题:“岸老师,我带你去食堂吧。小黑屋食堂每次开饭都要靠抢,去晚了会吃不上饭的。”
  不管对七杀有多好奇,谢步晚也不能碍着人家吃饭。他和郝涉游一起来到食堂,果然已是人山人海,场面蔚为壮观。人声鼎沸,谢步晚根本听不清郝涉游说的话,郝涉游似乎是感慨了一句什么,就奋不顾身地挤进人群里。谢步晚从嘈杂的噪音中捕捉到几个破碎的字,似乎是“好银乱的场面,打不过就加入其中”。
  谢步晚:“?”
  大约是他听错了吧。
  他和郝涉游很快走散了,在人群中随波逐流,不知从来亦不知所往。好不容易端了份盒饭,从人群中挤出来,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谢步晚四处张望,也没找到郝涉游的影子。
  食堂里,所有桌子都被坐满了。有的人蹭了别人的桌角,有的人站在窗边把盒饭放在窗台上,有的人蹲在墙边扒饭。有的人甚至不惜坐在其他人的大腿上,很快被赶来的狱警驱散,高声叱骂:“今天更新了多少字,写够三千了吗?还不吃完饭赶紧回去写!”
  饶是鲜少为更新速度发愁的谢步晚,见到这一幕也不禁兔死狐悲,头皮发麻。
  他已经少了半天功夫,下午再不快点开始写,就来不及在午夜十二点的截稿时间前交稿了。
  忽然之间,谢步晚看见了一张空桌子。
  其他桌子旁都挤满了人,唯独那一张桌子,空旷清净。原本可以围坐四人的桌子,只有一人坐在桌前。
  那人身穿一袭黑色唐装长褂,赤红刺绣镶边,盘膝坐在桌前。他身姿挺拔,仪态端正清静,令人不禁为之侧目。
  然而最引人瞩目的,却不是他的风姿气度。
  而是他头上罩着一层白纸糊的大头套。
  此人身周方圆一米,都是真空地带。凡是有要从他那路过的人,都尽可能压低了声音,绕着他走,生怕一个言行不慎刺激了他。
  像是那一带的空气中有病毒在蔓延,无人胆敢靠近。
  可谢步晚顾不了那么多。他刚被扭送过来,浑身酸痛,腿也因为久站酸痛不已,只想找个位置坐下。他顶着众人惊异的目光,走到那个怪人面前,放下盒饭,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那怪人头也不抬,兀自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口中喃喃,不知在念叨什么。
  谢步晚扒了两口饭,抬头问对面这怪人:“你怎么不吃饭啊?”
  怪人停止了念叨,认真回答道:“我在修炼。”
  谢步晚:“修什么?”
  “天人感应,无上大道。”
  谢步晚被他给玄住,对他的兴趣顿时多了一分。
  “可你戴着这头套不闷吗?”谢步晚问,“戴着它要怎么吃饭啊,还是说你辟榖?”
  怪人瞥了他一眼。
  谢步晚似乎看见那纸糊的头套上抠出的两个黑漆漆的洞中,有一对漂亮的眼珠子,轻轻转动了一下。
  怪人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支签字笔。他拧开笔头抽出笔芯,将笔尾的盖子拔了,又把笔头装回去。最后,他把中空的笔杆插进汤里,另一头伸进纸头套底下,充作吸管,嗦溜起来。
  谢步晚:“……”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谢步晚对他越发感到好奇了。趁怪人低头喝汤之际,他忽然伸手,抓住纸头套的一角,用力一拽。
  纸头套被他扯下来了。
  怪人浑身一僵,似乎是没有料到谢步晚会突然袭击。
  紧接着,他猛地往后一退,空笔杆摔在地上,汤水在激荡中泼出碗沿。谢步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一串清脆娇俏的女声,从怪人口中冒出。
  “登徒子!做什么多手多脚,要扯人家的面纱?”
  “我千防万防,防的就是你这种手贱的人,不想还是被你将面纱碰掉了。也罢!家中的规矩就是如此,谁见过本姑娘的真容,谁就要和本姑娘成亲。”
  “你得对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