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吸干那些水痕后,灰谷兰又用力擦了擦接触过辛西娅手帕的部分。
  那块手帕虽看上去很新,但折叠的方式和专柜稍有差错。没有独立的保护袋,和口红粉饼挤在一起…种种都踩在灰谷兰的雷点。
  待灰谷兰整理好,辛西娅狡黠一笑,带着他往外走。
  她勾着灰谷兰的一根手指,似牵非牵,巧妙又不失矜持。
  “兰桑,姑且打断你的约会,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灰谷兰差点要维持不住微笑,小指狠狠地抽动了几下。
  回头扫视了一番,看见抱着胸装作看画的月城夜梨,眼神相接的瞬间,她轻微地点了下头。
  他们方才处在美术馆较内部的地方,走出来难免花了些时间。
  辛西娅一路拉着灰谷兰的手指,快出门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灰谷兰笑道:“曾经有个告白二十连败的家伙和我说过…”
  俗套情节的预热来了,灰谷兰懒散地神游。
  可辛西娅的话被一声巨响盖过去。
  “砰——!”
  放在电影里头,这一出急转陡变的剧情叫做什么手法?
  男女主约会时,美术馆里藏着的炸弹突然爆炸,须臾由爱情片转变成刑侦片。
  眼睛被烟雾熏得睁不开来,刺鼻硝烟味弥漫空中。灰谷兰作为犯罪片的主演,倒是对生活中出现的炸弹啊什么的适应良好。
  尖叫声与慌乱纷杂的脚步替换掉展厅恬谧的况味。
  灰谷兰砸了咂舌,俯身去查看倒在地上的辛西娅。她离炸弹比较近,希望没有太严重吧,不然在相岩那边就不太好交代了。
  烟雾散去些许,灰谷兰却看见了熟悉的黑发,他阵阵眩晕,用力地眨了眨眼。
  金发的辛西娅大张着嘴呼救,泪水从她的眼眶留下来,打湿了精致的妆容,灰黑糊作一团。
  她像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用母语不断地重复呼喊,嗓音沙哑,“谁来救救她…”
  灰谷兰终于看清辛西娅抱着的人,她露出小半张侧脸,额角还未痊愈的旧伤崩开,汩汩流着血。
  身后传来咳嗽声,一阵风刮过他的身侧,青年飞一般地单膝跪地,扶住月城夜梨的肩膀,“小夜梨!?”
  …
  ……
  第八章 说谎怎么治
  同月城夜梨首次见面,是灰谷兰难得从枯燥的任务里扒出来的趣事。
  严格来说,月城夜梨不是从他们蕴养新鲜血液的温床里出来的。
  起因是灰谷兰某天看厌了周围下属的脸,随口说出句抱怨的话恰巧被九井一给听见。后者把名单攥在手里扯得稀烂,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你倒是给我招个有用的人进来啊!”
  于是灰谷兰照猫画虎,仿造常去的华人超市里的招聘海报,做了张招聘广告。拿给九井一看后成功惹怒了对方,哈哈大笑逃出他的办公室。
  还是挺好玩的。
  只是没想到真有人拿着那张劣质广告找上门,九井一怀着留下月城夜梨作为反嘲灰谷兰的工具的想法,一面将人随手安排去了个小旅社。
  结果真给月城夜梨做了出来,直接有了辅助他的资格。
  出门那天,灰谷兰取了长期放在专店里保养的机车,没有和灰谷龙胆同乘一辆。那时候灰谷龙胆都怀疑地看了好几眼,以为大哥嗑了什么…平时不都懒得自己开车吗。
  爽快地被揍了一顿。
  然后,抱着拆封圣诞夜礼物的心态,灰谷兰见到了月城夜梨。
  希望多大大失望就有多大。
  是个无聊的女人。
  月城夜梨正经的女士西装,平
  淡如水的五官,沉闷的黑发黑瞳,都让灰谷兰大失所望。
  这就是拿到他的招聘单的人,那张涂鸦的白纸不知道被几个人捡起来看到,在风中流浪了多久…
  唯独最终去找九井一的人是月城夜梨。
  灰谷兰甚至生出了厌恶,对初见的女性刻薄道:“真丑。”
  他没看清月城夜梨额发下的神色,也不想去看。
  月城夜梨占据了“所属他的东西”的这一概念,但却如此平庸。完美主义者的灰谷兰无法接受。
  他毫不掩饰地展现自己的本性,又忙不迭去探查月城夜梨给出的反馈,但月城夜梨没一丝波动。
  只是下一次的任务里会出现类似失误,细究去也不完全算的事,要灰谷兰挂点小彩。
  明明是月城夜梨辜负了他的期望,害他白白欢喜。
  灰谷兰觉得自己的理由很站得住脚,他扯了扯嘴角,对月城夜梨嘲讽道:“小夜梨,你可真…”
  话音停续,他半阖着的眼皮抬起来,似要用整个眼球来捕捉方才细微的情绪变化。
  他看见,那一片深沉的湖,向来只单方面映照窥探者面容的水镜,划过牵念的亮光。
  转瞬即逝,再次封锁起来。
  不对——
  月城夜梨,为什么会露出那种眼神……
  有一大团云积在胸口。灰谷兰迫切盼望着一场雨,能够熄灭不明而来的熊熊妒火。
  “……”
  她在想谁?
  是谁这样称呼过她?
  她曾经的搭档?
  也会像他一样听从命令吗,明明被算计了好几次,他也会付出信任吗?
  有人捷足先登,在灰谷兰之前。
  不可原谅……
  灰谷兰平复了呼吸,暗自放开掐痕显然的手心。
  他发誓要揪出这只觊觎他人所有物的老鼠。
  …
  ……
  手术室外。
  灰谷兰将外套挂在手臂上,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挡在鹤蝶的面前,安静的走廊只有他们俩人对峙着。
  鹤蝶退后一步,他在天竺时期就与灰谷兰共事过,知晓其一直以来的习惯——禁止外人插手他的任何事。
  “灰谷,我只是听从命令做了外围的安保工作。”鹤蝶解释道。
  但灰谷兰还是面色不佳,“不是这件事。”
  鹤蝶越过他看了眼表示着手术中的红灯,想起方才灰谷兰看到月城夜梨后的表情,猜测道:“你是在说月城?”
  灰谷兰与月城夜梨的关系似乎不像月城夜梨自己说的那样差……
  “炸弹的事我也无法预料,不过既然组织没有听闻风声,这应该是警察该管的事。”
  灰谷兰动了动眼睫,正要说话,门上的灯跳了下。
  月城夜梨刚醒来,她扶着自己昏沉的脑袋撑起肢体,她听见有人在床尾低声交谈,在她动作的那一刻就停了下来,随着一串脚步声停在旁边,背后塞下两个柔软的枕头。
  “谢谢…”月城夜梨的视线定焦清晰,移到来者身上,“灰谷大人?”
  一杯温水放在桌板上,月城夜梨顺着杯子上的指骨看去。
  黑发,面上从右额贯穿左眼的蜈蚣般的疤痕,单边耳坠。
  今天刚对应上的这张脸,月城夜梨还没有忘记,“鹤蝶。”
  “喝点水吧。”鹤蝶对照顾病人信手拈来。
  月城夜梨背部烧伤不算严重,手术也很成功。但疼痛总是无法消除的,稍微一动整个躯体的肌肉就会互相牵扯,刺痛不已,更别提额角的伤口也崩裂了。
  “喂我。”月城夜梨言简意赅。
  有现成的助手为什么不用,她都接受梵天下的眼线了。
  那夜月城夜梨没看清鹤蝶的脸,也就没认出他。现在想想这确实是鹤蝶会干的事,为死者合上双眼什么的。
  只是月城夜梨还是稍感惊诧。她以为照鹤蝶的性子和这些勾当扯不上一点关系,不成想过了十几年居然都混到梵天里了。
  小口小口喝着水,月城夜梨移开头示意够了,鹤蝶顺从地放下杯子。
  这熟悉的感觉,鹤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现在没时间寒暄,月城夜梨拉了下鹤蝶的袖角,他让到一旁去。
  灰谷兰在一旁见两人自如的互动,等月城夜梨看向他时,心中有种终于轮到自己的平静感。
  “辛西娅小姐还好吗?”月城夜梨问道,她有些事想要找辛西娅确认下。
  灰谷兰看着月城夜梨刚被水润泽过的苍白唇瓣,哑然失笑,“你是想代替我的位置,才做出这种蠢事的吗,夜梨?”
  他可看不出月城夜梨有对梵天多么忠心,不惜豁出性命也要保护辛西娅,继续两者之间的合作。
  辛西娅没什么事,只是吸入烟雾后气管水肿并发了炎症。目前在另一家医院接受治疗。
  鹤蝶颇觉此地不宜久留,自己在这好像有些多余了。
  灰谷兰外泄的情绪即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感知到,但那和方才冲着鹤蝶的不同。他这次略有收敛,拐着弯暗戳戳地在背后挠人。
  不像兴师问罪,反倒是在为自己被忽视感到不满,故意做些小动作引起谁注意。
  像是在…撒娇?
  鹤蝶一个激灵,把那两字碾碎了咽下喉咙,差点就要为自己的想法吐出来。他留给二人交谈的空间,轻轻带上门,双手抱臂守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