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将军可有觉得这是捕风捉影,实则无中生有么?”
  “难说,我虽不信这些,然前朝都有切实的记载。”谢瑾道,“殿下说这做甚?这与‘稽元’一事又有何关联?”
  姜虞轻轻吸了一口气,茶盏被搁上桌台,发出清脆的异响:
  “因着将军是佑之的好友,而我看重佑之,故我愿与将军多说些。将军若是觉得我在危言耸听,抑或此话为无稽之谈,我究竟也无法。”
  谢瑾敛了唇,点点头:“下官知晓轻重,殿下请讲。”
  “现有两种可能。其一,将军的梦乃意外,并不能说明什么。其二……黄之文乃将军亡妻转世——”
  “什么?!”
  “将军莫急,我尚未说完。这转世也分两种,一种是真转世,另一种则是假转世。”
  “何为真转世,何为假转世?”
  “真转世,字面意思为真的转世,即将军亡妻喝完孟婆汤后即刻转生成人,恰巧投胎到了黄将军府上,成为了她幺女。假转世则是——有人做了局,以令将军相信黄之文为令爱转世。”
  谢瑾被绕得有些晕:“殿下的意思是,这一切可能都是人为操纵?是冲着我来的?那幕后之人图啥呢?”
  “图什么我不知,然此事疑点颇多。”姜虞不紧不慢地说,“一则黄之文前几日起了表字,这事是大帝姬传出至我耳中的。二则……昨儿我与佑之夜探宸王府,发现大帝姬可能与国师有所往来。至于将军的梦……既然国师活了三百余年,会点玄术也不为出奇,又许是通过种种事物给将军下了什么心理暗示,令将军将‘稽元’与令爱串了起来。”
  第80章 就好像她们本是一类人,一见如故,故而引为知己
  谢瑾只觉信息量过大,愣了半天,终于有了反应:“如此说来……倘或这真是大帝姬布的局,那便是冲我来的?可我并不觉我如此紧要,以令大帝姬和国师联手下这么大一盘棋,只为对付我。”
  姜虞摇摇头:“你是小七姨君,大帝姬若与你交好,七帝姬一派便有倒向她的可能。再者,大帝姬此人恶趣味挺重,极喜搬弄是非,以搅浑水看戏为乐。估摸着看佑之与我关系好,而我与老二关系更亲,她便有些坐不住,想着既然无法抢到佑之,抢到谢将军也是好的。”
  谢瑾挠了挠头,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味道:“我已如此小心,不成想还是卷进去了。”
  “大约此事本就无可避免。”沈知书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装作不知道么?”
  谢瑾顿了一下,道:“我倒真想看看大帝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且容我演一出戏,佯装已信了黄三乃我夫人转世一事。倘或真是巧合,其中并没大帝姬的手笔也就罢了;而倘或大殿下她真拿我对我夫人的感情作筏……”
  “嗯?”
  谢瑾很轻地眨了一下眸,眉眼下压,神色登时凌厉起来:“我如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如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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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天气好,十里霞光映得长街通红一片,像是千千万万的灯笼高高挂着,从民房绵延至群山。
  沈知书留谢瑾与姜虞一同在府上吃了顿饭,谢瑾将要告别,忽闻门口人报:“崔淇亲自递了拜帖,想当面答谢将军。”
  沈知书不记人的毛病儿又犯了,脑子里转了半天也没拐过弯,还是姜虞提醒了一句:“就是那解元,前阵子小树林里遇刺的。”
  沈知书恍然大悟,转头问谢瑾:“你说见不见?”
  谢瑾笑道:“你倒问我。我都不认识什么崔淇,哪能替你拿主意?”
  沈知书遂转向姜虞,眼神颇有些无助。
  姜虞同她对视几瞬,转头淡声问谢瑾:“你朋友便这么怕生?”
  “什么怕生?”沈知书嘟囔说,“我只是怕麻烦。若是见了面,少不得客套好几轮,再说些恭维话,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倒耗费半日工夫在这上头。”
  谢瑾哼笑一声:“小时候倒一点麻烦也不怕,分明素不相识,看见我哭却上来安慰我。现在除却万不得已,一个生人也不见,这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姜虞眨眨眼:“将军这话说得我好奇起来。将军与佑之是如何认识的?”
  谢瑾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姜虞点点头:“将军与佑之情意深重。”
  谢瑾忙道:“我与知书相识十余年,也是慢慢熟起来的,倒不如殿下与她一见如故。”
  沈知书即刻要接话:“我——”
  “将军。”侍子小心翼翼地提醒,“崔解元在外头候了有一刻钟了,将军见不见?”
  沈知书一拍脑门:“诶呀,倒是把她忘了。罢了罢了,今儿便见一回,但她若是有谢礼带来,你们万不能收。”
  于是一炷香后,崔淇盈盈走至花厅。
  崔淇已经紧张得出汗了。
  树林里那回实在太痛苦,紧张便忽略不计,除此之外,她头一回在正经场合见这么大的官。
  特别是听闻门童说不止沈将军在此,淮安殿下与谢将军也在府上,她便更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三人里俩人是自己的恩人,剩余的一个据说与恩人是同穿一条裤子的要好关系。
  若是在她们面前表现不好,不但有忘恩负义之嫌,今后的仕途估摸着也会受阻。
  她抬起头,看见三张神色各异的脸——沈将军是逸兴遄飞的,长公主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至于谢将军……
  谢将军苦着一张脸。
  崔淇:……完了。
  崔淇登时脑补出一万字“谢将军今日看我不顺眼,明日找由头屠我满门”的戏码,眼泪险些飙下来。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分别礼貌地问候了三位,结果待说完“谢将军安”后,谢瑾的脸更垮下去了一点。
  崔淇:……真的完了!
  大约是崔淇的惊惧完全挂在了脸上,沈知书抬手锤了谢瑾一下,笑道:“有客来呢,你这什么表情。”
  崔淇忙道:“算不得客,原是草民不请自来,叨扰诸位大人。”
  谢瑾搓搓脸,收拾好五官,道了声“抱歉”,对崔淇好声好气地说:“我方才的表情吓着你了?原不是针对你,只是我们仨方才聊到的东西有诸多不愉快,我还在想那事,于是便没控制好神色。”
  崔淇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谢瑾瞥她一眼,笑出了声:“你也太小心了些,我们又非强盗,不必跟兔子似的如此拘谨。我听闻你今儿来是想亲自答谢沈将军与淮安殿下,如何,礼物准备好没?话说你知道沈将军与淮安殿下喜欢什么么?”
  崔淇被她说得一愣,摇摇头:“草民并不知,还望将军指点。”
  谢瑾嘴一张:“喜欢金子。若是别人上门答谢都会准备一万两黄金,你准备好没?”
  沈知书:……
  沈知书幽幽开口:“谢枝余,我此前帮了你那么多,你怎么不给我准备一万两黄金?别逗小朋友了,没看见她都快哭出来了么?”
  谢瑾“嗐”了一声:“抗打击能力不太行呀,今后怎么做官?”
  沈知书笑道:“你今儿是吃错药了是不是?这是我的客人,你别给人吓跑了。”
  谢瑾耸耸肩,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姿势。
  崔淇在旁边呆愣愣看着,感慨说:“二位将军关系当真要好。”
  “这个自然。”谢瑾道,“毕竟认识十余年。”
  “草民认为关系浅近不在于认识时间的长短,二位将军如此,说到底还是精神投契。”崔淇一板一眼道,“就像沈将军与淮安殿下,认识时间不长,但关系也亲近,这便是缘分使然,加之性格契合。”
  谢瑾来了兴趣:“你既提到淮安殿下,你便说说,你认为是我与沈将军关系更好,还是淮安殿下与沈将军关系更好?”
  沈知书:……
  沈知书终于忍无可忍了,伸手便要捂她嘴:“饭桌上喝了两口酒,这会儿上脸了?”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姜虞却蓦地出了声:“无妨,谢将军大约是看崔解元拘谨,原是为活跃气氛,故此口无遮拦了些。崔解元不必惊惧,如实说来便好。”
  她话对崔淇说,眸光却施施然飘至沈知书脸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沈知书与她对视片刻,挪开视线,冲着崔淇点了一下脑袋。
  崔淇于是认真地想起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半圆不圆的眼睛直直瞅着姜虞,眉眼下压,看起来便很真诚:“依草民之见,沈将军对谢将军与淮安殿下的感情不同,是故无法简单作比。”
  谢瑾来了兴致:“怎么不同?”
  “沈将军与谢将军可以肆意打闹,在淮安殿下头上却似乎更小心些。”崔淇煞有介事地说,“这大约是损友与益友的区别。”
  “如此说来,我是损友了?”谢瑾挑眉道,“你这孩子不好好说话。”
  沈知书笑着说:“就许你逗她,不许她逗你么?”
  她同谢瑾说笑时,身子会不自觉往另一处偏,低垂着的马尾末梢便擦过姜虞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