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姜虞思忖片刻,摇摇头:“还是不去了,料想若是我在一旁,尚书同夫人约莫皆放不太开。”
  沈知书笑道:“不会,你小瞧了她俩。沈寒潭且不论,何娘最是不同人客气。我便这么说罢,倘或圣上请她坐龙椅,她怕是真一屁股往上坐。”
  姜虞还是拒绝了。
  沈知书没坚持,只是随意拨了一下旁边的枯树枝,又拽了一根下来,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那……先祝殿下除夕快乐。”
  姜虞的视线顺着木枝的尾端转了一道弧:“这个圆是何意?”
  “圆圆满满,团团圆圆。”沈知书俏皮地眨了眨眼,双手合十拜了拜,“愿殿下安康和睦,新年万事顺遂。”
  姜虞不置可否,安安静静将视线上移,对上沈知书的眸光后,抿了一下唇,却说:“我不知送将军什么祝福。”
  “嗯?”
  “大约是……想说的太多,一口气顺不下来。”
  ……太多么?
  若是别人同自己这么说,自己定然会认为那人是在客套。但换作姜虞……
  大约世间本就有纯粹而热烈的感情,即便相识一月,仍情深至此。
  沈知书眉眼稍抬,同姜虞相顾几息,忽然从喉咙里闷出一声极为含糊的轻笑。
  “无事,那便不说出口。”她丢掉枯枝,低低地说,“在心里说便已足够,我能听着。”
  “果真么?”
  “果真。”
  姜虞点点头:“看来我与将军情意相通。”
  沈知书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蜷了一下。
  她觉着这话有些怪,具体哪儿怪又说不上来,于是直到姜虞承诺送一抬炮仗过来并告辞离开后,沈知书才登时反应过来——
  “情意相通”通常是爱人之间说的话。
  她一面心道姜虞说话一向随心所欲,喜欢口出狂言,是故应当没那意思,一面又有些脸热。
  “这人……”她嘀咕道,“下回定得同她好好说说,再不许如此行事了。”
  红梨在旁边探头探脑,将沈知书的嘟囔听进了耳朵里,遂接话道:“谁?谁行事不端,惹将军不开心了?”
  “没谁。”沈知书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廊上走,“一个朋友。哦对了,沈宅那边有消息么?可有说让我什么时辰回家?”
  “我正是为这事来找将军呢。”红梨笑道,“何夫人方才递信儿来,说将军无需急着过去,她们决定晚饭来将军府吃,给新宅添点人气。”
  第82章 却听另一声“新春嘉福”在那头响了起来
  沈知书在府内瞎转悠的时候,姜虞的炮仗已经送到了。
  那炮仗足有半人高,沈知书围着转了半圈,点点头,嘱咐道:“晚上放。”
  “上头好像贴了张字条呢。”红梨探着脑袋看了会儿,将贴纸揭下来,递给沈知书,“将军看看?”
  沈知书饶有兴致地接过字条,定睛一看——纸上什么都没有。
  沈知书:?
  这是要她自己悟的意思么?
  她福如心至,又翻至背面,这才看见了姜虞写与她的话——
  平安喜乐。
  后头还有一行小字:不知从何说起,望将军莫嫌话薄。炮仗有一千六百六十六响,能放半刻钟。
  沈知书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字条,静静看了会儿,唇角不自觉向上扬去,弯出了一个轻巧的弧。
  她继而素手一翻,将它收到了衣襟里。
  红梨在一旁冲另一个侍子挤眉弄眼,刚想悄悄评价几句她家主子的行径,忽听外头人报——
  “夫人们至。”
  沈知书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跟私相授受被抓包了似的。
  她胡乱在原地转了几圈,终于撇掉了这股子莫名其妙的心虚劲儿,大步流星往前迎,便见沈娘与何娘携手而至,后头乌泱泱跟着一群人和……一群动物。
  沈知书:?不是,怎么连两猫一狗十匹马都牵来了?
  人群鱼贯而入,光是进门便花了足有半刻钟。九个姨娘眼睛发光,碍着沈寒潭与何夫人的面没往上扑,而是迈着小碎步交头接耳。
  大姨娘道:“几天不见,书儿又好看了。”
  “可不是?”二姨娘接话,“面色红润,身姿挺拔,看来这几日休息得好。”
  三姨娘探头探脑地将沈知书上下打量了一圈儿,点点头:“书儿自回京之后,眼见得气色一日胜似一日。大约是早睡早起的缘故。”
  “可不是?”四姨娘笑道,“我听将军府的人悄悄说,多亏了淮安殿下关心将军身子,日日亲临府上,督促将军早睡。”
  “多谢淮安殿下。”
  “多谢淮安殿下。”
  “多谢淮安殿下。”
  沈知书:……
  悄悄话就悄悄说,喊那么响是生怕我听不到?
  她憋着一口气,没分眼神给姨娘们。
  沈寒潭睨她一眼:“怎么不叫人?越来越没规矩了。”
  沈知书瞪大了眸子:“她们编排我在先,倒成我没规矩了?”
  “姨娘们也是爱重你。再者,她们说的不都是实话,哪里便算得上编排了?”沈寒潭甩了一下袖摆,从鼻腔里哼出一股气,“你再如此没大没小,当心我去淮安殿下面前告你的状!”
  沈知书:……
  沈知书于是老老实实从大姨娘起一个个打了招呼,每打一个就得到一声欢悦的“欸”,结果待打到第九个的时候……
  九姨娘后头还站了一个。
  沈知书:???
  沈知书瞥向沈寒潭,脸上大剌剌挂着三个字:咋回事。
  沈寒潭抬头望天佯装不知,倒是何夫人笑盈盈接话:“是了,又新进了一位姨娘,没来得及跟你说。”
  沈知书:……
  那姨娘看着倒挺腼腆,红着脸跟沈知书打了声招呼,沈知书心道这难能可贵的文静性子不知能保留到几时,面上仍恭恭敬敬问了好。
  “这便是了。”沈寒潭满意地点点头,“这几日温文有礼了许多,看来淮安殿下监督得不错。殿下现如今并不在府上,容我说句冒犯的话,淮安这孩子一看便是个知书达理的,你跟她来往,为娘放心。”
  沈知书登时迈开步子,绕着沈寒潭转了一圈,口内啧啧称奇:“娘,您先时不是劝我同她莫要有私交么?为何如今态度直接翻了个面?”
  “原是我先时想岔了,前几日上朝时,圣上对淮安殿下不吝褒扬,想来淮安殿下应当是圣上一派,不会轻易下场参与帝姬纷争。”沈寒潭道,“所以你与她来往并没有坏处,只是须把握好分寸,切莫玩笑过度,万不可像同谢瑾般如此肆意打闹。”
  沈知书扬声道“必不可能”,看着红霞渐渐从天边攀过来,料想已快至晚膳时分,遂笑着说:“不知您几位要过来,小厨房没备饭菜呢,两刻钟前才匆匆忙忙开始做,只恐过于简薄。”
  “无碍,大菜我们已经做好带来了,只要你想,现如今便能开饭。”
  “那便开饭罢。”沈知书嚎道,“我饿得不行了!”
  沈寒潭大手一挥:“那成,今儿没有主仆之分,所有人都一同上桌!”
  -
  长公主府。
  兰苕她们四个正在小厨房忙碌。
  厨娘们皆被遣散回家吃团圆饭了,姜虞还要赶她们几个回去,她们执意不从。
  一个说“家人都死绝了”,一个说“跟着殿下有银子拿”,再一个说“原是家里卖了我的,不想回去见她们”,还有一个说“回家回哪儿?长公主府更像我家”。
  于是四人齐齐整整在小厨房捣鼓了一个时辰,最终做出了八个热菜、六个冷盘和一锅乌鸡红枣八角汤。*
  兰苕还将库房里收着的秋露白搬了出来。
  蓉菊撇撇嘴:“这酒怪醉人的,谁喝那个?我们五个人又喝不了一坛子,过会儿还要守岁呢,喝完直接昏过了怎么办?”
  兰苕不由分说地将它搁上了桌:“就你酒量小,我和月桂斑竹都是能喝的。再不济,殿下酒量定然不差,往日里从没见她醉过。”
  蓉菊笑道:“你指着殿下给你擦屁股?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可没说,是你自个儿说的。”兰苕耸耸肩,“你若是不想殿下多喝,那你自己多灌些。”
  月桂是个瘦长脸的小姑娘,正兢兢业业端盘子。经过兰苕她俩身边时,她轻轻撞了蓉菊一下,笑道:“就数你不会喝,往日里只肯沾一筷子。今夜我必灌你好几盏。”
  蓉菊愁眉苦脸地说:“那完了,今夜必醉。我倒不是怕醉酒,只是……我酒风不太好,一上脸便顾头不顾腚了。”
  兰苕对这句话不以为意,结果一两个时辰后,蓉菊一屁股坐到了她怀里,一边唱山歌一边抱着她啃。
  尚且清醒的兰苕:……
  要死了。
  谁来管管。
  月桂咬着筷子笑得花枝乱颤:“叫你方才死命灌她,你这是自作自受!”